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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行云录】(2.1-2.8)作者:正在离婚中

2024-12-18 11:05:49

第二集 第一章 落套

  两人说话间已走进屋内,这是一间淳朴带着松木香的客堂,几张松木椅就着它原来的生长形状雕制而成,式样古雅奇特,上面铺设着软软的丝苇垫子;墙上斜斜挂着一面古筝,一座斑斓的黄褐色松皮木座上,燃着一个小巧的白玉香炉,袅袅烟雾正淡淡飘渺空中,檀香味进入鼻中,清净得似涤尽五脏六腑。
  楚行云回过头来,关心问道:“封大哥,可觉肚饿?且请稍待,小弟这就去取来早餐,你我饱餐一顿。”
  封十五粗犷的黑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嘿然道:“公子不提,在下也不好意思说。嘿嘿,在下可是实在快饿扁啦!”
  楚行云连道罪过,也不多言,转身走进内室,出来时手中已多了几只鸭子,鸭头软绵绵地垂在一侧,显是死物。封十五拍拍肚皮,大喜的道:“竟有这般美味,肚子啊肚子,今日你口有福啦!”
  在楚行云忍竣不已他已迫不及待的帮他生起一个小泥炉,一面大口吞着唾液地忙着烧水去毛。
  两人人忙了一阵,鸭肉的香味已经从架在炉火铁叉上的鸭身散发了出来。封十五用力吸口气,宛似呻吟般的道:“啊,香极美极啦,不怕公子笑话,现如今我可以一口气吃下两只呢,嘿嘿!”
  楚行云在一旁转动着叉子,俊脸上绽出一丝笑意道:“封大哥昨日里受尽折磨,现下有了好胃口,表明伤势已离痊愈不远了,封大哥你身体可真强壮,不愧是戚家军的大将啊!”
  封十五闻言不由一阵哈哈大笑,道:“血山火海闯的多了,这点伤势并不算有多严重?不过还是幸亏公子不吝灵丹相赐,封某才能在这短时间内有所恢复。在下粗人武人,如今馋相难忍,倒让公子见笑了。”
  楚行云一边朝已是焦黄的鸭身上抹了点佐料,一边菀而的道:“唯真豪士能本色,封大哥真性真情,何必拘泥呢,只管放怀大吃就是。”
  封十五闻言也顾不得客气,伸手先撕下一只油淋淋的鸭腿,大啃一口,咿咿唔唔地赞道:“啊,好吃极了!唔…真过瘾!”
  正在这当儿,右厢房门一开,那位惹人怜爱不已的女孩子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她不自觉地皱着鼻子吸了一下,望望讶然看过来的楚行云,又看看大嚼鸭肉的封十五,嘴唇蠕动几次,仿佛有话要说。
  封十五长久身处军营,性情豪爽,也不管自己也是客人,而且屋子主人就在身边,一舐满是油渍的嘴唇,喧宾夺主的抢先问道:“姑娘,有话请说。”
  那女子嗫嚅一会,又望了望一旁静立的楚行云一眼,方才怯生生的低声道:“我…我爷爷,他有点不舒服,喘得厉害,我…我想,能不能向两位要点热汤给他老人家?”
  楚行云顺手拿起身边木座上的一把小瓷壶,朝那女子递了过去,温言道:“拿去吧,这是刚煮开的水。”
  女子羞怯地伸手接过,在那一刹却迅速而不易察觉地瞥了他一眼,显得那么深远古怪而又刁辣,全无一丁点方才的神韵,楚行云一瞟之下感到微微怔愕,待他再想去扑捉这瞬息的眼色,那少女已低声谢过转身回去了。封十五见他看着这容光明媚、容貌娇艳的女子,俊秀已极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由想起他的外号——“怜花公子”心下不禁暗感好笑,突地叫了女子一声,放下手里鸭腿,咋咋嘴唇道:“请等一下,姑娘,尚未请教芳名?”
  女子怔了一下,有些畏缩地垂下臻首,轻声道:“我…我叫商筱霜…是爷爷自小收养的孤女…”
  封十五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含笑看了一眼正自凝神的楚行云,点头晃脑道:“不错,不错,封某虽然老粗一个,也觉这名字蛮美,好听之极。”
  他正自摇头晃脑之际,一阵剧烈呛咳声从自右厢房传来,女子慌忙拿着瓷壶向两人点点头行了进去。望着她的背影,封十五低声赞道:“这位姑娘看来很淳厚,人也孝顺。”
  楚行云将烤熟的鸭子放入一旁瓷盘,插上另两只,只顾往上涂抹佐料,闷声不言。封十五又咬下一块鸭肉,纳罕的道:“公子怎么一言不发?莫非在为倭寇之事忧心?其实也没什么,只需报知帧王千岁,会合我中原武林豪杰之士,区区倭贼又能掀的怎大风浪?”
  楚行云默然,只是淡淡一笑,仍未答言。
  封十五忽然见到他眼中有示意警觉之色,心中一惊,暗思莫非那爷孙两路道不对。要知道楚行云人称最杰出的三大公子之一,在江湖上大名鼎鼎,行走武林几年来不知闯过多少刀山火海,几许龙潭虎穴,江湖经验丰富已极,他有所察觉则定无谬误。当下也就沉默着没有讲话。
  于是,在沉默里烤鸭的香味又传了出来,不一会几只野鸭全都已经烤熟,显得焦黄油脆无比,极是诱人。再递给封十五一只,自己留下一只,楚行云朝他眨眨眼,另用盘子盛了一只端向右厢房。
  在他尔雅地敲门声中,片刻间杉木门拉开,那自称商筱霜的女子脸上带着三分惶惑露了出来。楚行云淡淡闲闲地一笑,道:“这只烤鸭给姑娘与令祖用膳。”
  商筱霜微微怔了怔,随即显得有些羞涩的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公子了。”
  楚行云将盘子递过,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道:“萍水相逢即是有缘,姑娘毋须多加客气!”
  说完他就转身向后行去,商筱霜忽低低叫他一声,楚行云半侧过身,静静而立,讶然的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商筱霜俏脸一红,语声如丝道:“还…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楚行云剑眉一皱,道:“在下江南楚行云,草莽野民、江湖浪客而已。”
  “哦€€€€”商筱霜拉长了声调,她显然对这名动武林、不知被多少深闺少女暗自倾慕的风流名字无动于衷,显是没有听说过,旋即娇艳如花笑道:“原来是楚公子!”
  楚行云微拂衣袖,道声不敢,回转身来走向座椅,封十五已将一只烤鸭吃得差不多了,而室外阳光上升一大段,已然是清晨时分。见时光尚早,也不急着匆忙下山,轻轻舒展一下筋骨,匆匆吃了点东西,望着封十五道:“封大哥,别怪小弟多嘴,昨日你未将大嫂之事讲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告诉小弟,或者我可帮的上忙?”
  封十五忽然面孔上有着深刻的气恼仇恨,推心置腹的道:“在下出道闯荡江湖多年,十年前遇上‘北鹰’赵文华,为其诡言所欺,认为他是一个血性豪士,智高艺绝,所以和他一起创建铁鹰黑龙堂,立志于行侠江湖,除暴安良。想当年,铁鹰黑龙堂尚不是如今赫赫四大豪门外的鼎盛帮会之一,在江湖上籍籍无名,我等苦心经营,渐渐有了些名气,不料帮中宗旨却也渐变,强取豪夺不分道义,烧杀奸掠无所不为,俨然成为一个黑道帮派,我心生不满,却又无力改变,正思携带家眷远走高飞,不料奴娇竟为赵钨居那家伙所欺。我自然怒不可遏,当下找到其兄北鹰理论,不想却为他三招两式间就制住。但他却不知为何也没有杀了我,只是不知以何诡异指力封住我大部分功力,使封某来受尽折磨,还指使亲信手下时时加以羞辱,尤其可恶的是他€€€€”语及此处,封十五嘶哑嗓音中更透出一种刻骨的仇恨羞恼,哽咽道:“他竟然当着我的面强行和奴娇欢爱,真是禽兽不如。若非我功力被封大半,当时我就要跟他们拼了!”
  楚行云面露同情之色,沉思片刻,忽然插口道:“那可能是一种封元截脉的功夫,阴损歹毒,极为难解,纵然解开也会留下众多后遗症,武林中会者不多,只几位顶尖高人才会,想不到赵文华亦竟然擅长此技!”
  封十五点头深思道:“当年他身手和我差不了多少,比我纵强也只有限,后来投靠了严嵩老贼之后却不知从何处学到一身诡异奇功,渐渐竟使铁鹰黑龙堂这几年来跃身为‘东庄西会南堂北帮’四绝之一了。”
  吁了口气,努力平静心情,续道:“后来我始终想方设法意欲要逃脱出去,只是赵家兄弟对我防范甚严,难得机会。那日帮中忽有一神秘客人到来,素来桀骜不逊的北鹰对他竟然极为恭谨奉承,甚至可说是一言一行都极为小心谨慎,惟恐得罪于他。我乘帮中为其忙乱之几,觑空逃了出来,从此混迹于军营,倒也逍遥。嘿,哪知这次却会这般倒霉又遇上黑龙堂的人!幸亏公子加以援手,否则,封某落入仇敌手中不说,大帅的军令无法完成,若因此早成中原浩劫,封十五纵万死亦难赎罪!”
  楚行云面色凝重,道:“封大哥可知赵文华一行为何前来金陵?帧王可是向来和严嵩父子不登对的啊,他们的走狗怎会出现在帧王的地面之上呢?”
  封十五一怔,摇头道:“这倒不知,确实颇为奇怪,铁鹰黑龙堂以前从不曾涉足江南地面,只在福建沿海一带活动。”
  正在这时右厢房木门再被推开,商筱霜拿着方才的瓷壶走了出来,见两人正在说话,气氛有些沉重,不禁茫然的眨眨眼,把瓷壶交到楚行云手上。
  “多谢楚公子!”
  呖呖娇声中楚行云不在意地接过瓷壶,顺手放在木座上,朝她点点头,转首望屋外瞧去,此刻阳光普照,经过刚才一阵耽搁显然辰光已经不早。
  商筱霜也怔怔地随之望向外面,目光里仿佛有些看不见的东西,带着些惆怅傍徨。封十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打破沉闷道:“令祖的伤势好一些没有?”
  商筱霜娇面一红,差涩的道:“好一点了,谢谢这位大哥的关心。”
  楚行云忽然微哼一声,回头道:“在振威镖局旁的流水河上,有一座用钢索串连着的百年吊桥,现在还在吗?”
  商筱霜微愣一下,却立即笑道:“是的,那桥还在。”
  他冷冷地凝视着眼前面若娇花的丽人,目光有些阴森幽冷,忽然迅速的开口问道:“流水河边那块千叠石依然无恙?”
  商筱霜伸出小巧舌尖润润嘴唇,慢慢道:“公子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些事来?”
  楚行云笑笑,神色缓和下来,解释道:“令祖说来自振威镖局,那地方我去过一次,对那吊桥和千叠石影象极为深刻,所以顺便提提而已。在那里姑娘大约平常不大注意这些吧?”
  商筱霜惊觉的目光朝松木座上的白瓷壶扫了一眼,悄无声息地进入屋里,留下了封十五满脸都掩不住的疑惑。等她关上了门,他急不可待的开口道:“公子,方才€€€€”楚行云迅速向他使个眼色,淡淡笑道:“方才我只是逗她玩玩,她生得清丽美艳,楚某则公子怜花,如此而已。”
  封十五闭上嘴,他已意会到不太对劲,只是却说不出来什么来。楚行云用手指指右厢房的门,示意要他留神注意。
  房里静了下来,封十五带着儿紧张意味地注视着右厢房闭着的门扉,楚行云则忽然不似刚才欲急着下山的姿态,合目假寝,合上的睫毛难以察觉的轻轻扇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浓雾渐渐散去,山居奇景一一显露眼前,此刻右厢房的门悄无声息地被缓缓打开,商筱霜手里托着先前楚行云送进去的那方木盘又走出来,盘子上还剩着大半只油焦的烤鸭。
  “姑娘,有什么事吗?”
  封十五嗓音有点发沙,忽然开口问道。
  商筱霜像是吓了一跳,捂着心口怯怯道:“哦,外面这么静,我还以为两位都休息了呢!一定又是我吵醒了二位,真不好意思……”
  封十五站起来,道:“没有什么,姑娘将这托盘交于在下吧。”
  商筱霜眼角斜瞥闭眼的楚行云俊面,低低道:“楚公子睡了么?”
  封十五伸手接过托盘,也压着嗓子道:“是的。”
  将盘子递过,她望望他此刻有些萎靡,别有意味道:“大哥,你是受了伤?”
  封十五干声打个哈哈,含混道:“皮肉之伤没什么。”
  商筱霜又向四周转着美眸瞧了一阵,仿佛在尽量找些理由多呆一会,封十五舐舐嘴唇正欲说话,她忽地摇晃一下往前一个跄踉,封十五伸手待扶却又突而缩回,商筱霜双手往前一张,似欲抓住一件东西支持身体,晃了两步才险险站定。
  “姑娘怎么啦?”
  封十五龇牙一笑,疑惑的道。商筱霜纤手扶着圆额,软绵绵道:“我有点头晕…大约是这几日太疲乏了,眼前黑蒙蒙的…”
  封十五弯弯嘴道:“那么姑娘快去歇着吧,不用老是东跑西跑,莫要一老一小都躺下了呢。”
  商筱霜好像从他言词里察觉了什么,俏脸紧了紧又松下来,弱不禁风地往房里走去,身子摇摇晃晃得似是很不舒服。封十五忽然吸吸鼻子,迷惑地往周遭扫视一眼,又看了看仍自岿然不动的楚行云,皱着眉毛,摇头叹息一声。
  楚行云正在闭目沉思那古怪的爷孙时,蓦觉体内那股疲乏晕眩的感觉越来越重了,宛似一只无形的魔手紧紧抓着心脏,适才就是为这他才闭目养神的,本道是昨晚劳累所致,也未放在心上。但此际情形越来越重,他已经知道不妙,这种情形显然是中毒了。但是,这毒却是在哪儿中的呢?
  他霍然站起,却觉得周遭好似在旋转跳跃,一阵黑雾升在眼前,脑海似同时响起十个旱雷,全身力道突然完全消失酸软不堪,无尽疲乏袭来。他摇晃跄踉着伸出双手想抓住一件东西做依恃,抓住了,是个人体,哦,是封十五,但他怎么突然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下去了呢?
  朦胧不解中,一张俏脸在隐隐黑雾里出现在厢房门口,楚行云觉得似曾相识,他甩甩头:“哦,她就是那个商筱霜姑娘,人满清纯,但就是有些害羞。”
  但此刻那满是恶毒表情的脸上为何阴邪地讽笑着,就宛似一个披着黑纱整日与蝙蝠蛇虫为伍、来自深山古洞里的千年女巫。
  楚行云虽觉肉体疲累眩迷越来越重,但神智却反倒变得清醒,他噔噔噔往后连退几步,用手抓着木椅,低哑道:“商姑娘…”
  那张面孔往前移进,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凝注着他,似有一种生硬与仇怨相糅的韵息,苦涩已极。
  他用力摔摔头,嘶哑叫道:“你…你意欲作甚?”
  那张好像离得很远却又似很近的面孔有些模样了,中间隔着一层云雾,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只听得一个幽幽声音宛自天际传来,细细的有些阴森之感,冷然答道:“楚行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现下你的气运终于尽了。”
  楚行云用手搓揉太阳穴,努力保持着清醒,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那冷冰冰的声音显然充满刻骨仇恨,切齿道:“你先伤害了我的姐姐,后又杀害我的未婚夫,‘怜花公子’楚行云,你这空有其表虎狼其心的恶魔,今日还我一公道来!”
  楚行云再次摔摔头,迷蒙中那张面孔又移近一些,已可见其满脸俱是怨毒。他试图提起丹田真气,但那往日里流畅自如的真气宛似萎颓了般涣散虚软,无论用何种方法都聚不起来,连天下四尊之一的江南楚临川的绝世神功“万象归元神功”同样亦无用。
  他咬咬牙,怒吼一声暴叱如雷,奋出平生之力,双掌微收骤放如两片钢刀猝然飞出,快毒狠凶!只听一声尖叫,紧跟着一声怒吼,楚行云神智一阵晕迷眼前立时一片黑暗,瘫倒在地……

第二集 第二章 音杀

  暮色苍茫,烟云缥缈,隐约可见一座孤峰兀立天半,若在有无中一钩新月,斜挂树梢,散出清淡光辉。孤峰环周约四五百丈,峭壁如刃,光滑似镜,寸草不生,约莫在数十丈左右,崖上松杉郁茂,杂生奇花异卉,浓香馥郁,飘风四散,沁人肺腑。
  远处忽响起奔马蹄声,鼓点儿驰骤而来,苍茫暮色中,两匹毛片如雪似的白马如飞奔来孤峰。骑上人却是一双少年男女。
  男的年方弱冠,玉面朱唇,鸢肩蜂腰,俊美不凡,左肩披着一柄镶金嵌玉长剑。那少女年方二九,瓜子脸庞,眉若远山瑶鼻樱唇,明眸皓齿雪颈玉白,肤光洁亮极是幼嫩滑润,风吹生红,仿佛碰一碰就会挤出水来,幻彩滟滟肌理生晕,迷蒙月色下彷似仙子临凡。右肩后带着一月形七弦古筝,色呈褐黄朴拙古雅。
  两人一跃下骑,那少年向崖下阴暗之处望了一眼,朗声笑道:“铁鹰黑龙堂赵堂主可在?”
  暗中突飞掠出三条黑影,身法迅快奔来。为首者是一灰面铁髯老者,打量眼前这两位天地灵气所钟的俊男艳女一眼,沉声喝问道:“赵堂主未在此处。两位是何人,竟擅闯本堂分坛重地?视铁鹰黑龙堂威严何存!”
  少年从容不迫的答道:“在下兄妹乃蝶衣会‘琴剑’庄会主座下剑琴双侍,在下剑童祝龙仰,这位是琴女祝凤翔。因事急无暇细思,得罪之处尚请莫怪!”
  老者闻言不禁心神猛震,面色大变。须知蝶衣会乃号称“西会”实力强横,与雄霸东南武林的天碧山庄、铁鹰黑龙堂,以及北方的丐帮三强并列齐名,号称当世四绝,是天下四大豪门外最有实力的组合,超越了传统的六大门派。
  蝶衣会主庄清音,绰号“琴剑”二十年前即位列当时名斐武林的“三艳双飞琴箫掌”纵横天下,放马平川,啸傲关山内外,江湖武林人物无不尊之若神。其后曾归隐过一段时期。十年前复出江湖,组合蝶衣之会,一时震撼武林。其人不但一代武学高手,更且风流倜傥,洒逸不群,曾令无数女子倾心仰慕,惹过不少风流孽债,纵然现今风华不再,却依旧绯闻逸事流传不断。
  这老者平日里也甚自傲所学,依着铁鹰黑龙堂的实力横行岭南一带多年。但此时见眼前二人既自称为庄清音座下双童,自是日受亲炙,当得不凡,不禁暗忖须得小心应付,蝶衣会可不是能够轻易架梁的,莫为铁鹰黑龙堂惹下麻烦。当下笑容满脸,恭身揖道:“原来二位是西南武林宗师庄会主门下,果是祥鳞瑞凤,气宇不凡!不知二位至此有何贵干?”
  少年祝龙仰亦回礼道:“阁下过奖,实是不敢当!尚未请教高姓大名?”
  那灰面铁髯老者答道:“贱名吴行,添掌铁鹰黑龙堂岭南分坛,僻处局隅,少侠或断无所闻?”
  祝龙仰剑眉一扬,恍然道:“原来是铁髯秀士吴前辈!前辈一手奇特的‘铁髯功’在众家武学门派中独树一帜,我们会主亦极是称道。”
  吴行听闻名震天下的蝶衣会主也知道自己铁髯绝技,不仅颇为自傲,抚髯赧然道:“在下一介庸人,于江湖芸芸众生中渺不足道,不意竟有污庄会主清听,不胜惶恐之至。”
  祝龙仰俊脸满是焦急之色,急声道:“吴坛主,在下兄妹至此有事请教,尚请不吝赐告!”
  吴行慨然道:“少侠毋须客气,有事请说!”
  “在下有位师兄,近日会主招他商讨要事,却发现他忽然自居处失踪无迹,遂责成在下兄妹出马务必寻回,否则必加严惩!金陵群英会后,我们两从他惯居之地一路追查,日前于钟山发现他可能为人所算。一路跟踪寻来,到达此地时,曾听闻有人说见过如此模样的一个人,据他所说极似丁师兄。”
  祝龙仰一面说着由来,一面细心瞧着对方的面容变化。
  吴行做状略一思索,讶然道:“令师兄莫非就是素有‘怜花公子’美称的楚行云楚公子?”
  那一直未曾做声的少女“琴女”祝凤翔,忽然银铃般娇声的插口道:“正是!”
  吴行闻言露出奇怪的神色,没好气道:“楚公子身集江南楚家和蝶衣会主两派真传,实已是当世少有的少年俊杰,何人有能力可掳掠他?两位没有搞错吧?或者他在某处流连忘返也不一定呢!”
  祝凤翔明白对方语中意指师兄那“怜花”的习性,黛眉微颦,不耐烦道:“你这老儿怎如此罗嗦?楚师兄虽常行侠江湖,行踪素来无定,但每至一地,都会与本会各处分堂联络,总坛与他失去联系至多五日后必有回音。但至今已二十余日没有音讯,若非出事怎会如此?”
  说及此处,已语带哭音,稍顿续道:“且我和哥哥一路查到的线索均是不妙!我们到达此地却发现忽然失去所有行迹,而这里又只有你们一家武林大派,我们当然得上门查问来了!你休得砌辞抵赖,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一直肃立于吴行身后之人显是不知对方来头之大,他们素来横行已惯,此刻见坛主竟然被外人当面指责喝骂,虽见坛主亦对其满是恭敬,激怒攻心亦顾不得厉害,闻言厉声道:“你这丫头敢莫是认为我等藏匿了你那位什么师兄,他又不是美貌娘儿,我们兄弟藏他何用?你们乳臭未干,也敢狂言不渐…”
  叭的一声,祝凤翔皓腕微振,手中执着的马鞭已抽着此人右颊,痛澈心脾下尚未出声惨叫,只觉双目又一阵剧痛,不禁狂叫出口,两手护住,指缝内淌出猩红血液。
  祝凤翔丽颜上满是愠色,朝吴行方向叱怒喝道:“此人有目无珠,出言不逊,可怪不得我下手绝情!”
  吴行本是满脸尴尬难堪之色,此际不禁大骇,退了一步。
  祝龙仰俊脸一沉,横了妹妹一眼,向吴行歉然道:“舍妹心急师兄下落,下手不知轻重,尚请吴坛主恕过!只是贵堂若真有所见,盼见告是幸,免得再起冲突,有所伤亡,那吴坛主对尊上赵堂主可不好交代了!”
  吴行一听对方话语软中带硬,颇含威胁,又见本坛高手、平日里和自己颇为交好的翟坎满地翻滚一阵后,气绝而死,他本是桀骜不逊之人,虽极力不欲与蝶衣会结仇,但对方已骑到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厉喝道:“两位欺人太甚!老夫与你们拼啦!”
  头项一抬,长髯飘拂,就欲上前邀斗。
  祝龙仰一阵朗声长笑,劝说道:“吴坛主莫要逞一时血气之勇而丧百年之身哪!”
  吴行虽惧于对方适才微露的神功,不过此刻赶鸭子上驾,却已然后退不得了,否则还有何颜立足于武林,周围隐藏的坛中兄弟亦将不会再服从于他的了,当下作出一付誓不罢休的神态,脚下却是止步不前,口中怒吼道:“令兄妹铁定能胜么?须知这里可是铁鹰黑龙堂而非蝶衣会的所在呢!”
  祝龙仰眼含不耻之色,冷然道:“吴坛主大概忽然想及在这崖下尚隐伏有贵堂门下数十人,所以胆色突壮。哼,这些人在我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犬,岂堪一击。”
  说着,伸腕一按肩头,龙吟过处,一道青虹暴射,寒气袭人。
  吴行目光锐厉,见闻广博,瞧出祝龙仰手中这柄剑竟是武林七大名剑之属的天魂神剑,本就不足的低气顿时再泻三分,正欲开口言和。突地,只见祝龙仰身如星弛电射,飞出斜扑一只崖下虬柯老松,右腕疾振,生似千百道长剑同时出手,暴幻青虹罩袭而下。
  闷哼声中,树上飞坠下三四条断线般身影,叭嚏堕地,个个洞穿胸腹而亡。吴行瞧得异常真切,不禁心神猛震,振吭发出一声长啸,崖下阴暗处纷纷闪出甚多人影,如飞奔来。
  祝凤翔娇声的不屑道:“你们敢莫是倚仗人多势众么?哥哥你且退下,待小妹一试会主新授的‘筝晋摧魂’奇学!”
  倏地解下那支七弦古筝。祝龙仰应声迅退而回,插剑回鞘,肃然道:“筝晋摧魂旷世之学,小妹你可的谨尊会主吩咐,把握火候,以免多造杀孽上干天和。”
  祝凤翔丽魇亦是严肃之极,颔首道:“小妹体会得,哥哥放心好了。”
  话刚说完,纤指咚的轻轻拨弄一根筝弦,筝音清脆,随风播散开去,竟是悦耳动听已极。但送入铁鹰黑龙堂众人耳中,无异霹雳雷霆,震得真气几欲涣散,个个面色大变。
  铁髯秀士吴行面色惨变,心中大惊,暗忖:“久闻庄清音身怀绝迹武林百多年的‘音杀’之技,如今看来,果是名不虚传,荡人心魄杀人于无形!现下可如何是好?”
  正强自运功抗拒,不知所措之际,只见祝凤翔纤长玉指连续拨弹古筝,咚咚咚清脆音响渗夹着杀伐之声,罡风飞射。突地换拨第二弦,波的一声大响,嗡嗡不绝。周围快意堂诸人惨嚎连连,大都心胆摧裂,口耳眼鼻鲜血狂喷倒地。
  此际衣着素练的祝凤翔,愁眉微微娇蹙,淡映春云,亦似不忍见周围血雨横飞的惨况;雅态幽闭光凝秋水,一意专注地挥拨琴弦,玉容平静,微露皓齿,随着琴音曼吟道:“十分春色蝶浮沉,锦花含笑值千金。琼枝戛玉扬奇音,雅调大堤恣狂吟。艳丽芙蓉动君心,动君心,何时赏?愿作比翼附连枝,有朝飞绕巫山峰。”
  玉音娇柔,细语喃喃,宛似情人间温声软语,而近在咫尺聆听的吴行却是面容惨白,颔下练有异功的一把美髯戟指怒飞,挺立的身躯摇摇欲坠,嘴角噙着一丝血痕,显是内腑已被祝凤翔所奏诡异琴音中所含的真气震伤,再也坚持不了多久,就即将和周围快意堂岭南坛的众人一样倒地不起!祝龙仰俊脸含着一丝不屑的微笑看着发生的一切,直身玉立,白衣随风散拂。
  蓦然十丈开外猛地起了一声激越长啸,有人唱道:“疾伸将那飞箭抓住。惯看世间多沉浮,携琴长啸出神州。拟向烟霞煮白石,月上碧峰丹鹤唳。韶年淑质曾非固,花貌玉颜还作土。芳榛虚度春与秋,乐事难穷今与古。”
  随着这高亢入云的啸声,一条身影快如飞马般掠至吴行身前,左臂扶住已然欲倒的吴行,右臂迅如电光石火间安在他背心,输过一道救命真气。
  这人所唱之曲祝氏兄妹再也熟悉不过,正是武林人物描绘其师“琴剑”庄清音超迈流俗的绝世风骨、代表着庄清音武林威望的一首词,此刻却为来人一路吟唱而来,不觉一震。
  祝凤翔立时心神受扰,体内真气为啸音所引,异行出这一曲惊天动地的“筝印摧魂”所依循的经脉,纤指微震,弹跳琴弦,章法已乱,摧魂之音再无可继续,袅袅琴音顿时在空旷中渐散无迹!
  祝龙仰神色微动,默默看着来人以本身深厚功力为吴行疗伤,却也无所动作。片刻之后,愕然的道:“来人可是铁鹰黑龙堂的赵文华堂主么?”
  那人果然边是赵文华,此刻长吁一口气,手掌离开属下的背心,闻言颔首道:“少侠所猜不错,令妹琴音绝学已得庄会主真传,委实惊人,错非本人,铁鹰黑龙堂尚少有人可禁受得住。”
  祝龙仰深深打量了对方一眼,正色道:“家师尝言,四绝虽以丐帮向天啸为首,但却是各怀奇艺,无一浪得虚名之辈!赵堂主‘离火神功’登峰造极,认是平生辣手强敌。如今看来家师所言果真不假——赵堂主该是早就来了吧?我等一无所觉,真是惭愧,为家师丢人已极!”
  赵文华一脸峻容,点头道:“本人与令兄妹到达之时,只是先后之差而已。”
  顿了顿,问罪道:“令兄妹仗着令师所授绝学一下伤了本堂这多人,不知两位对此作何交代?”
  祝龙仰脸色一沉,道:“只怪贵堂所属意存不良,舍妹才略加薄惩!赵堂主一派宗师,尚望明断是非。若是赵堂主立意护短,我们兄妹亦无所惧怕!为友为敌,全在堂主一念方寸之间。”
  赵文华面色立时沉凝如霜,心知蝶衣会素为西南霸主不可轻惹,自己虽有严府势力可峙,但值此情势奇妙异常之际,亦是不愿轻启争端。况且自己确实秘密扣押了对方重要人物楚行云,一旦冲突势必为人发现,如因此而误了严相在金陵吩咐自己的大事,那可不妙之极了,此刻不能逞一时意气,须得忍住才好。当下强耐怒气,双手缓缓拂弄了一下长发,强颜一笑赔罪道:“赵某确知实是本堂所属行为不当,他们一向骄狂已惯,现下令兄妹肯赐予教训,赵某尚是求之不得,何来怪罪之说呢!少侠言重啦!”
  “赵堂主确实一代高人,果然戒律严明,难怪贵堂在阁下手上蒸蒸日上,日益壮大!”
  祝龙仰似是难以相信桀骜不逊的“南鹰”赵文华竟会如此好说话,脸露讶容的赞道。
  赵文华心下受用,鹰脸上难掩得意之色,口中却逊道:“过奖!过奖!”
  祝凤翔本是一直在旁静静聆听,见这二人言来言去的不着调,芳心暗恚,不由向兄长打了个眼色。祝龙仰知道妹妹心里焦急楚师兄的安危下落,当下一整敛容,向赵文华询问道:“不知赵堂主是否知晓鄙师兄楚行云的行踪?若得告知,感激不尽,他日不只是在下兄妹,纵是蝶衣会亦必当回报贵堂!”
  赵文华目中诡色一露即敛,摇头道:“赵某委实不知楚公子的下落,适才本堂吴坛主所言不虚,两位莫怪!”
  祝氏兄妹满脸失望之色,祝凤翔更是双眸迷蒙,珠泪欲滴。祝龙仰叹道:“赵堂主武林大豪,谅来不要会欺瞒我等后辈!在下兄妹这就告辞,得罪之处,尚请堂主谅恕!”
  言罢扯了一下妹妹衣角,疾掠上崖远去。
  一直运息调神的吴行此际蓦地睁开双目,观视了一下祝氏兄妹消逝的方向,定了定神,向赵文华恭身道:“堂主定力如山,不为筝昔所惑,若非堂主施救,我等而今怕在那对辣手兄妹手下俱已丧命!此际属下代表所属向堂主救命之恩谨表感激,有生之日皆为严相和堂主效命之时!堂主明鉴!”
  赵文华伸手虚扶,摇首示意毋须如此,赞叹的道:“庄清音果然厉害,其弟子已然若此,本人则更是神功莫测啦,他日本堂与蝶衣会挣雄武林,此人当是极大阻碍!”
  吴行一觑他脸色,口中不服气的道:“属下所见,堂主‘离火神功’厉害绝伦,高深莫测,庄清音的绝技‘筝音摧魂’便对堂主全然无用!”
  赵文华苦笑道:“吴坛主所言未必尽然,如若不让筝音先发制人,预先有防,筝音未入耳之际,立施真气凝气密护”风府“、”云际“二穴,纵然不能全无可虑,亦能大大降低筝音威胁之力,不过,那也是我缜密观察后,才悟出其中一些玄妙,所以本座迟迟未现身。”
  吴行想不到向来傲视苍穹的赵文华会对庄清音担惧至此,知道此时说这些无益,说不定还一不小心触怒了堂主,虽说自己算得上是他的心腹,但惹怒了他同样没好下场,昔日同僚“情狼”笑天涯就是前车之鉴,转首低声道:“堂主,当日押送楚行云从金陵来此时竟会被人发觉有异,致招致祝氏兄妹寻上门来,好在他们年轻,江湖经验不够,未曾发觉马脚。只是毕竟存有隐忧,依堂主看,该如何处置方好?”
  赵文华低首沉吟道:“设法找到泄露楚行云行踪给祝氏兄妹的那人,干掉他!再赶紧把姓楚的转移到别处,这里已不安全!此事不得告知上官老儿和商筱孀那丫头知晓,免得另生枝节。你快快去办吧!吴行恭身应是,无声离去。赵文华再沉思一会,嘴含冷笑,亦转身隐没于山林群峰之间。

第二集 第三章 欢爱

  天刚蒙蒙亮,想来此刻佳人该仍未起床,整个青木园里花鸟虫鱼、假山小石、错落有制,花草上犹有凝露,晶莹润泽,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匆忙从孤峰赶至的赵文华难以抑制心中高燃的情火,步履匆匆的朝佳人卧房走去。此地是铁鹰黑龙堂岭南分坛的一处秘密分部,表面是一所富豪人家的内院,其实是用来秘密聚会、接待贵宾或者关押人犯的所在。
  赵文华绕过园子小径,直奔那使自己心动不已的佳人的芳闺。这一间小型的绣房,绣房中的陈设高贵幽雅决不奢华,摆设得很有风格,一张低矮绣榻,绣帘画屏罗帐锦衾,无不独具匠心。房中还有一张白玉案几,案几上有文房四宝,屋角摆者一座小巧精美的白玉炉鼎,正点燃着熏香,品流极高的兰香在房中幽幽流动着。
  让赵文华最感心动的自然是靠里墙的那一张软绵绵香喷喷,锦被覆盖温暖的小型绣榻,一袭洁白香罗帐深垂,将这绣榻完全笼罩起来,帐上绣了千万朵兰花,在几乎透明的香罗纱上,花朵显得极为幽雅而美丽。
  此刻床上有一位千娇百媚的绝色玉人,一袭薄薄的亵衣下丰润细腻的娇躯玲珑有致,正作海棠春睡,美梦正甜,芳香的樱唇中不时发出几声呓语,偶尔侧转的娇躯更是将薄薄的春衫微微掀动,略微低开的亵衣在娇躯轻转之间露出的几许细腻肌肤也更显得肤如凝脂,温润滑腻。
  纤纤玉指不经意间的拂过修长秀美的玉腿,微微扯起那稍长而贴身的亵裙,露出一双晶莹润泽,小巧玲珑的金莲秀足:白晰的脚背,很纤弱却看不到骨胳的存在,几条淡青色的血管分布在上面更显出它的白嫩。脚掌微微地发红,五个脚趾修长,呈现一种粉红色。并没有多加修饰显示出一种自然的美。
  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传来,分不清是佳人的体香还是室内熏好的兰香,两者实在太接近。混合的香气刺激着他的神经,虽然隔着双重的轻纱罗衣,赵文华还是看清了佳人金莲脚掌略缩,玉腿微舒、柳腰轻折、娇颜含春的香艳景象,再也无法抑制欲火中烧,只想扑上绣榻,将她狠狠搂在怀中,恣意宠怜。
  掀开洁白香罗帐,赵文华小心脱下鞋袜,爬上绣榻,近距离的贪婪的注视着这个曾言愿意舍身以报的美貌女子商筱霜:好一朵梦中绽放的空谷幽兰。薄薄的亵衣根本无法挡住他锐利如电的神目,那白净的皮肤,像晶莹白洁的羊脂白玉凝集而成,杨柳枝条一样柔软的纤腰,修长匀称的玉腿,足以使人心荡魂飞。
  随着她此刻均匀而略带些许急促的呼吸,酥胸前那一双凝霜堆雪的玉峰,在空中刻画出优雅动感的曲线,更充满了诱惑的魔力。紧身的薄薄亵衣,更将玉峰突出无可比拟的挺立,直有裂衣而出之势。纤腰盈盈不堪一握,微微露出的雪白玉肌下朦胧的亵裙里那神秘又美妙无比的幽谷,更因其隐约可见而动人心魄,显示着它无可抵抗的魅力和女人最最贞洁的骄傲。
  赵文华见她美梦正甜,喃喃自语的道:“小商还在贪睡,赵某却为了你的报仇大计奔波劳累,嘿,现在该是轮到你这美人儿来慰劳慰劳我了!哈哈!”
  说罢,俯下身躯,用双手撑住佳人秀颈下睡枕两头,一低头,双唇吻上了她娇艳的樱唇,不愧是绝色佳人,双唇形状优美且不说,单就那清凉润滑、凝脂兰香的感觉,就足以让他留连忘返。
  此时商筱霜好似有所回应,樱唇微张,赵文华自然不肯错过如此良机,舌头轻轻一顶,就将舌尖顺势伸入了樱桃小嘴里,更霸道地要将亮如编贝、微微暗咬的银牙顶开,呓咿唔唔中,绝色玉人的香齿果不其然开启,赵文华赶紧把握机会,进一步将佳人的丁香小舌吸入嘴里,并用舌尖不住地添弄。
  商筱霜也开始有了下意识地反应,细小香醇的粉红舌尖试探性地微微迎上,两条舌头一接触,就开始缠绕吸吮起来。香软温滑的丁香小舌入口,立即将男人的情欲引发了。少女口中特有的香泽,丝丝地沁入他的肺腑,流向四肢,使他感到了一种原始的需要。
  吸着佳人的丁香,拚命地吮吸着,舔弄着,吞噬着她舌尖中散发异香的玉露琼浆,并用双唇使劲摩擦那娇嫩的樱唇。终于使她樱唇红润欲滴,玉颜烧热,一双秋水星哞轻眨两下,缓缓睁开。
  看着近在咫尺的赵文华那张布满情欲的脸庞,商筱霜美哞中一股伤怀悔恨的难过之色一闪而逝,转眼间已是满脸的娇羞。赵文华对此丝毫不知,他的心神早为身下这具娇柔丰满的胴体吸引,侧身压住她因不自然而稍稍扭动的娇躯,感受着那份惊心动魄的肌肤弹跳力,以及因两人躯体摩擦而带来的销魂蚀骨的感觉。
  放开香唇,赵文华喘了口气,满足地嘿嘿笑道:“赵某不辱小商姑娘所命,将那楚行云神鬼不知的从金陵千里迢迢的暗中押送到岭南,你如今该如何报答于我呢?可不能再推脱了吧!”
  商筱霜心下自知不免,推委了多日的厄运终究还是要降临己身,不由美眸迷离,樱唇轻轻启合,叹道:“当日赵堂主答应送我‘万妙散功拘魂散’,用以对付楚行云,如今又肯借地将他关押,只要能报答了赵堂主的大恩,筱霜又何惜此蒲柳之身呢,何况早有前言!”
  言罢。美眸轻闭,一付认命的姿态。
  赵文华无视她的楚楚可怜,一把搂住秀颈,伸出左手抚摩着她流瀑轻扬的丝质润滑的青丝,右手却探入酥胸处低开的紧身亵衣内,嘴里调笑道:“小商姑娘果然言而有信,嘿嘿,既然如此,那赵某可要为所欲为啦,这多日你一直借口楚行云那小子未到而不肯从我,可憋坏我了,哈!”
  言罢,寻上佳人的樱唇,痛吻起来。
  商筱霜刚才就被他口舌挑逗了一番,何况两人身体一直在紧密接触之中。此刻心愿已达,又自知无幸,索性放开了心怀,不过片刻工夫,粉嫩的玉脸变得通红,口齿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着。刚才就感受她从所未有的顺从,此刻又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赵文华不觉更为兴奋,把她从绣榻抱起,放在自己怀中,一双带着热力的大手在佳人腰腹间四处肆虐,嘴唇更是逐渐下移,从她秀美的下巴,莹润的玉颈,雪白的胸肌,一路爬上了耸峙的雪山玉峰,轻轻用牙齿咬住玉峰上鲜美的樱桃,虽然隔着一袭春衫,仍惹来佳人若有若无的娇声低呤,这无疑助长了他的气焰。
  此时赵文华已不满足隔着这一层薄薄的亵衣了,他双手绕到商筱霜身后,迅速解开了亵衣的节扣,并不等亵衣落下,他已转过身从背后搂住,手摸上了她温润如玉的酥胸,只觉握手处肌肤真个是温润腻滑,滑不留手。
  整个娇躯在赵文华的怀中轻轻颤抖着,洁白无瑕、晶莹如玉的胴体更是因为娇羞不已而染上了一层美丽的粉红,那种绝色玉女的含羞待放,欲迎还拒的醉人风情,更让他奋莫名,蠢蠢欲动。
  见到商筱霜薄薄的红唇大张,吐出火热的气息,娇躯更是滚烫,樱唇除了无意识地呻呤外已无暇顾及其他,他不禁颇为满意自己的手段,这么快就让这个多日来一直在抗拒他的女子屈服了。口中更加不停地逗弄已情思迷乱的佳人:“是不是很热啊?要不要帮你脱掉下面的衣裙啊?”
  “嗯……”
  商筱霜从鼻子里发出诱人的娇哼。混乱的脑中早已没有了矜持,而眼前又是自己投靠的强势男子,贞节自持的意念已被强烈的欲火烧到了脑海之外。
  恋恋不舍地离开于诱人的胸部,赵文华双手开始向下面进军。轻柔地将她身上的最后一件亵裙脱下,露出了完美无瑕的骄人玉体,白晰的肌肤那么的娇嫩柔滑,吹弹得破的冰肌玉肤下面,隐隐约约有似有光泽在流动,触手又是如此的富有弹性,焕发出一股妩媚诱人的风韵。更让人神往的是那片萋萋芳草掩映下神秘的幽谷,在商筱霜玉腿无意识的不时开合下,若隐若现的桃园渐渐有淳淳春水溢出。
  赵文华双手不停地抚弄着玲珑玉体,眼睛却贼兮兮地盯着那神秘柔嫩的粉红细缝,感觉它早已早已湿滑不堪,不自禁地探出手指轻柔地抚摩触碰私处。从未接受甘露滋润,也未经外客到访的嫩穴传来一波一波强烈的刺骨酸痒,商筱霜不自禁的抬起头来,大口喘气,秀眉微蹙,媚眼迷离,发出令人销魂的嗯唔呻吟,然后娇软无力的瘫软在男人怀里,任凭摆布。
  赵文华再不怠慢,飞快脱下全身衣裤,挺着炙热的男性欲望,趴下身体,往湿淋淋的粉红细缝送去。伴随着商筱霜一声痛苦的娇呤,男人昂扬坚硬的下体准确而有力的插入了她温暖而狭窄的处子幽谷桃源内。
  初次的插入,赵文华感觉到自己仅仅进入了几分就遇到了阻力。于是他将力气都集中到了昂扬勃发的男性欲望顶端上,身下女子那薄薄的守护贞洁的处女膜被顶到极限程度,使她紧咬银牙,粉红娇嫩的唇瓣流出丝丝血红,但仍勉力压制住喉咙里痛楚的呻呤。
  赵文华虽然心中疼爱怜惜,但此情此景又怎能把持得住,只感到心理火烧般激动热烈。奋力将按耐不住的下体挺直,双手稳住那娇挺圆润的玉臀,直起腰干向前冲刺,豁然贯通的一瞬间后,他体会到前面微微破空的感觉,幽谷花径内里的阻力突然减小了,滚烫坚挺的下体已是“突”地深入了一大半。
  “啊!疼!疼!”
  商筱霜突然感到了体内一下极其剧烈的疼痛,不由发出了痛楚难忍的低呼。她知道自己的神圣贞洁的处女膜已经被身上这个原本毫无关系的陌生男人突破了,完美无暇地的侗体从此不再玉洁冰清。自己为了向楚行云报复是否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呢?但可惜此时一切都已晚了。身体的疼痛夹杂着复杂的心理令她耐不住地痛哭出声。
  由于第一次交合,虽然已经有充分的润湿,加上商筱霜的处女幽谷又显得狭窄异常,赵文华膨胀粗大的肉棒此刻被处子美妙紧缩的幽谷秘道紧紧的包围挤压着,没有一丝的空隙,举步为艰。
  商筱霜修长柔美的大腿间粉红娇嫩的玉门被极度的扩张,原本娇嫩的粉红色已经被一种充血的深红所取代了。她激烈的摆动着娇躯,修长柔美的大腿颤抖屈曲,费力登踏着床铺精被,翘臀后缩,深陷入被中;纤弱细嫩的小手拼命地抵住男人厚实的胸膛,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推。满头乌黑的青丝紊乱的披散在酥胸前、秀枕侧,星眸迷离,珠泪盈眶,梨花带雨般娇弱楚楚的风情。
  玉人含泪忍痛的神情惊醒了赵文华迷梦沉醉、肆虐张狂着的欲望,以他的经验,他清醒地知道如果再强行的进入,商筱霜那娇嫩的幽谷一定会疼痛难禁的。带着一丝铁血生涯里未曾有过、自己也觉奇怪的歉疚和盈满的爱怜,赵文华轻轻地吻上商筱霜香颊,伸出舌尖,温柔地舔干啜尽她忍痛的泪珠和汗水。再转而深深吻住疼痛失血的香唇,吮吸舔尽上面的血丝。并且暂时让蠢蠢欲动地肉棒停止了前进,慢慢转动,让顶端的圆形盖头研磨着玉人的花茎,扩张被撑开的处子幽谷四壁。
  首次承欢、新瓜初破的巨痛,经过他这一番温柔呵护、轻怜蜜爱,已经慢慢退去。同时渐渐有另一种奇妙的感觉取而代之,商筱霜又被另一种来自下身幽谷花蕾深处的瘙痒感所折磨,芳心内感到自己娇嫩的花芯深处,好象被蜂戏蝶舞,鱼跃虫游,浅浅地接触又飘忽远遁,说不出的空虚难过。她几乎被那种不着边际的悬空感弄晕了过去,好想那男人的粗壮对自己大肆宠怜一番,可是碍于少女固有的矜持,却是羞于启齿,只得欲拒还迎地微微耸动自己娇挺的翘臀,芳心可可地暗示着对方早些有所行动、抚慰芳心。
  哪知赵文华却是不进反退,硬生生地将自己火热硬挺的肉棒逐渐往外退出,这一退虽然轻柔缓慢,但他整个肉棒已基本上完全退出商筱霜的体外,只剩下顶端的充血盖头还停留在她神秘的幽谷内。
  随着他缓缓抽出,大量的芬芳晶莹的香滑液体夹带着点点鲜红立即从商筱霜幽谷秘道口流了出来,触目惊心的艳丽色彩嫣红夺目,流落在洁白柔软的床单上,好象缤纷雪地里清洁高雅的红梅,傲雪绽放,娇艳绮丽,盈润欲滴!
  赵文华看了看自己肉棒上缠绕着点点滴落的血丝,心情大为得意,旋即见到了刚被自己插破的女子那含羞带怯的娇颜,眼角仍残留着未干的泪痕,眉梢依旧有痛楚的皱迹,但双眸里却是溢满欲说还休的春情,渴求的粉嫩唇瓣微微张开,喉咙深处轻吐出腻人的呢喃,娇柔无力的纤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身躯,下体玉臀更不自觉地微微纽动,仿佛祈求他进一步的深入。
  此时他再没有为难于她、以报复多日不从自己的心念,身体开始动作起来。俯身抱起已经羞红双颊、禁闭星眸的佳人,将她洁白润滑的双腿缓缓分开,让她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期间仍保持着自己粗大的肉棒龟头陷入她的幽谷秘道内,不曾稍离,动作间的摩擦接触,更有股销魂的快感。
  自然商筱霜此时也适度地感受了部分快感,但同时更多的渴求、销魂的欲望也强烈地冲击着原本玉洁冰清、清纯绝色的玉人,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被那情欲的旋涡淹没,渴求着进一步的陶醉、沉沦……
  肉棒就着佳人因强烈情欲而滋生的历历春泉润滑下,重温旧梦,再次深深进入她的美妙幽谷。这一次,肉棒终于冲破了秘道里所有的障碍,直接找到了少女神秘的源头,成功的撞击在深处鲜嫩的花蕾上。赵文华昂然挺立的欲望终于在少女神秘幽道的尽头找到了一处轻弹柔软、温润湿滑的温柔乡,这从未启封的神圣处女宫殿,现在打开了她紧闭的玉门迎接了新的主人。
  “曲径未曾缘客至,蓬门今始为君开”赵文华不再压抑自己的欲望,不断地将自己坚挺的玉茎挺动抽插,轻柔而有力地抽送起来。同时伸出双手,温柔的抚慰逗弄着跨下玉人柔软芬芳的娇躯,并且张嘴亲吻着晶莹润泽的耳垂,最大限度地挑引着她的情欲。
  渐渐地商筱霜感到体内幽谷深处的坚挺粗壮之物的运动能够带给自己充实的快乐,经过起初的热身,粗硬硕大的肉棒开始有节律的攻击着她的身体。每次经过那处女幽谷秘道的花芯深处,赵文华都会刻意让自己充血滚热的肉棒停下来抵住娇嫩的花芯,反复来回的旋转研磨,使得商筱霜整个心灵都被那一阵阵迅猛的浪潮所完全淹没。
  上身向前伏在了芬芳的娇躯玉体上,赵文华双手又一次抚住了这使自己莫名心动的佳人那洁白挺拔的玉峰,大嘴再度寻上香唇,肆虐的舌头也深入檀口中四处的舔弄,追掇着那芳香可口的粉嫩丁香。商筱霜柔软白皙的胴体全部都处在了男人的挑逗刺激下,更加的情欲弥漫,浑身酥软、动弹不得。很快,盈润的肌肤已变得白里透红,丰挺的酥胸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除了喘息和呻吟的声音,她再也无力做出其他反应,犹如一之洁白的赤裸羔羊,只能任由粗犷强硬的男人随意摆布。
  敏感的处子娇巯经过这一番挑引逗弄,神秘圣洁的处子幽谷被肉棒反复的纵横肆虐下,商筱霜情欲如潮,非但整个玉体粉红,香汗淋漓,而且就连那幽谷爱穴也早已溢满了琼浆玉液,伴随着男人的急速挺动,每次往返都发出湍湍水声。她此刻整个心神已经彻底的迷乱了,十指深深的掐入赵文华健壮的肌肉里,纤柔的玉腿更是紧紧地夹住他的腰间。脑海中所有的思想里只剩下了极乐销魂的快感。
  赵文华不住地为身下佳人变换着体位。他时而将她娇躯翻转,仰卧秀床;时而又让她侧体而卧,方便他更深度进入;时而又翻转过去,面向秀枕,俯身而卧,让伊人身体的重量都落在弯曲的双膝上,最后还把她摆成跪伏的姿势。让他可以仔细的看着那高高翘起的两瓣浑圆雪臀,双手微微用力的将它们分开来,隐约暴露出深藏在臀沟间的粉红秘穴,然后从后面继续和这女子一起云雨巫山。
  随着娇柔婉转的呻呤声,赵文华加大了两人身体间的压力,双手紧紧抱住丰挺的翘臀,昂扬的肉棒不再回退,而是挺动向前,紧贴在幽谷深处那光滑的宫颈口上,纳劲吐气,小腹猛力的一缩一放,将积存已久的灼热阳精喷入了她的体内深处。同时商筱霜也感到幽谷花芯一阵阵紧缩抽搐,兴奋的快感如潮而至!随着一声混着痛苦及满足的娇呤,终于达至了人生第一次极乐高潮!

第二集 第四章 龙困

  云散雨收,赵文华轻手轻脚地将佳人搂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商筱霜因这暧昧的姿势而娇羞无限之时,他却不理她的感受,一边双手在她身上上大肆活动,一边好整以暇地细细打量起这刚被他深深占有的软玉娇躯。
  只见小巧的椒乳堪堪一手握,顶上嫣红的一点如豆,正在闪闪抖抖。下面的玉腹平坦细窄,香脐浑圆浅显,纤腰更是不堪一握,有若刀削。而修长润泽的玉腿袒露在外。因跨坐在男人身上而无法合拢的玉腿再也无法完成其护卫圣洁的神秘幽径的重任,任人一览桃园玉溪的美好风光,而那娇嫩可爱的粉红细缝还残留着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不言可知,定是方才狂风暴雨下的处子落红。
  赵文华刚刚疏泻的欲火顿时又升了起来,感受到他身体变化,不胜宠怜的商筱霜知道此时自己再不能感承受另一次那使自己骨酥肉糜的插入抽出、旋转顶磨,忙伸手撑住男人的胸膛,娇羞不已的道:“堂主,我……我……请您饶小商一次吧,不然我肯定会死掉的!”
  赵文华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得意于自己的雄风已经使这桀骜的女子完全臣服于胯下,望着佳人那初承雨露、庸懒不堪的动人风姿,故意粗鲁的道:“我怎舍得把你这小乖乖狠狠操死呢!好吧,看你可怜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再补上!”
  说着,还在在她酥软汗湿的乳肉上恨劲捏了一把,弄得商筱霜痛呼出口。
  在她不满的白眼中,赵文华如登仙境。他非是没有过女人,只是身为武林强者,在铁血江湖无数风浪中怎能为了色欲而荒废所学。所以他绝不同与那好色如命的兄弟赵武居,向来视女色为玩物,不时那来调剂身心而已,从不曾被迷住。但不知为什么一见到这娇俏可人的商筱霜就按耐不下心中的悸动,她虽然堪称绝色、在他看来却也是司空见惯,非是那中艳丽无匹之类的绝代红颜。但他就是为他心动,所以当她向他请求帮忙时,赵文华提出的要求就是事成之后她要成为他的女人,听他所命,永世不得叛离!等她勉强答应下来后,他竟顾不上主子严嵩的大事,暗中安排一切,终于将无心防范的楚行云迷昏掳掠到了这青木圆!
  此刻想到当初让商筱霜不惜以身体为代价、极力报仇的楚行云,赵文华不由笑吟吟的道:“昨晚楚行云已被押送至此,小商要不要去看看啊?”
  一直粉颊酡红的商筱霜闻言,樱唇抖动,本是迷离的双眸立即射出刻骨的仇恨,仿佛倾三江之水也不能洗清,臻首却不由自主的连连点头。
  悠悠飘飘的不知过了多久,宛似在云雾里浮沉迷幻中游荡,轻巧空洞而不由自主。楚行云虚渺地努力撑开眼睛,只觉眼皮艰涩沉重似有万钧,身上骨骼亦似散裂一般痛楚酸软。他慢慢闭上眼,良久才再睁开。入目只见一个潮湿黝黯的半圆形拱顶,下面悬着盏半明不亮的油灯,借着微弱光辉,他隐约看出这是一间四面石壁的正方形房间。
  此刻在他身子下面铺着霉烂晦黑的稻草,腐湿气味阵阵钻入鼻中,恶浊异常。片刻之后他便发觉双手已被带上厚重钢铐,腰际则扣着儿臂粗的铁环,两脚带着脚镣,脚镣与铁环串连着两根粗粗的铁链,一直拖连到深嵌入石壁内的两枚巨大铁圈内,身子只要稍动便会发出哗唧唧的声音来。
  楚行云心中暗忖:“此是何地方,自己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咬咬下唇,合上眼帘静静思索着,渐渐推断出一定是自己曾与商筱霜及那老人结过什么仇怨,伤害过他们什么亲人,他们才会用这种方法报仇将自己掳来此处。
  想到此处他不由舐舐早已焦裂的嘴唇,只觉喉咙里无比苦涩,艰难地试着转动一下身躯,顿时感到了无比的干渴痛楚,四肢百骸点力俱无,像经过一场大病,浑身上下提不出丁点儿劲来。
  忽然,他听到一阵轻微金属撞击声,片刻后房间的一部份已缓缓启开,那是石室一部份的石门,有两尺以上厚度,只见四个彪形大汉在推它还显得吃力非常!门口有一阵低低的交谈声,片刻后三条人影映了进来,楚行云眯眼瞧去,发现当头二人原来是周三竹与孙女儿商筱霜。而紧随进来,此刻默默站立于他们身边的文士装束的中年人,却正是秦淮河旁那自他手下救出封十五的赵武居——雄峙南方武林的铁鹰黑龙堂堂主赵文华的亲弟。
  三人慢慢来到他身前,老人周三竹用脚踢他一下,冷冷道:“楚行云,你该醒了。‘万妙散功拘魂散’的药力这个时候该暂时消退一些了吧?”
  楚行云心下暗惊:“原来是毒辣之极的‘万妙散功拘魂散’,此物乃当年媚情教纵横武林的法宝之一,曾经流毒无穷,后来被妙机老人当众毁去,却想不到居然还留存人间,百多年后还叫自己遇上了!恩,该是那女子在托放烤鸭的木盘上做的手脚吧,自己忒不小心,那女子行动间那么多破绽都没看出异样来,这多年的江湖是白走了!”
  心中悔恨不已,口中却嘲讽道:“在下已是醒来,老人家的伤病也痊愈了吧?”
  嗓音嘶哑难听,几乎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三竹闻言冷哼一声,目光中满是恨意,冷冷道:“你以为这种场面很有意思,是么?”
  楚行云微微一笑,显得满不在乎,不解的道:“老人家,在下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吗?”
  话刚出口,蓦觉眼前一花,俊脸上已挨了火辣辣的四记耳光,商筱霜的语声满是仇恨,哽咽道:“姓楚的,你还记得两年前在川西道上遇上的那名和你缠绵三月的女子么?”
  楚行云思索道:“两年前,川西道?哦,她叫商筱叶!”
  旋即怔道:“是你姐姐?”
  商筱霜抽噎道:“姓楚的,你日日流恋花丛,脂粉堆里打滚,你毁过多少女孩子的清白,难为你现在竟还能记得起来我那苦命的姐姐来。”
  楚行云面上有些许激动,声音略大道:“筱叶有个妹子?她从未和我说过啊。自我们分开后这几年里我时时惦记于她,不知她如今可好!”
  “我姐姐她可真是好福气,竟会让风流无数的‘怜花公子’念念不忘!哈哈!”
  商筱霜语音中说不出的嘲讽讥刺,尖声泣叫道。
  楚行云急声辩道:“姑娘你误会我了,当日我不顾令姐悄然他去,不是我故意玩弄后抛弃了她,只是家族发生变故,家中长辈传书急令我回去,实是无奈,当时我也万分不舍啊!”
  商筱霜闻言,盯着他甚是憔悴的脸容,齿冷道:“楚行云,你果然灵牙利舌,难怪我姐姐会被你骗得死心塌地、至死不渝!‘怜花公子’的美名可真是名不虚传!”
  楚行云听出对方的嘲讽之意,无奈苦笑道:“姑娘,你对我与令姐之事知道多少,其中定有误会!令姐如今何在?她知道你这么对我么?”
  商筱霜银牙紧咬,激动的道:“你还敢问我姐姐?你这恶魔,你已经毁了她,如今还一付假惺惺样儿!姓楚的你一个风流放浪的花花公子、纨衿少爷,靠着一付英俊外表甜言蜜语,欺骗了多少女孩子?我可怜的姐姐也是被你以同样的手段勾引上手的!”
  在丁朝午无奈的苦涩笑容里,她又续道:“我姐姐把你和她之间的事都告诉了我。所以你别意图狡辩!你们俩是在一家酒楼里认并一见钟情;后来在相处中逐渐的彼此发觉已经爱上了对方。”
  商筱霜双眸深处的火焰忽然变得温柔起来,蒙蒙胧胧的彷佛漾浮着一片幻梦,一片雾氲,此刻她似乎就已化身成为其姐,沉迷在过往甜美回忆里道:“你们朝夕相偎如胶似漆,在花前月下林幽溪畔,甚至在床上相拥相抚之时,彼此间不断山盟海誓互期信守,姐姐那时已全心全意要嫁给你了,不惜向你剖白自己的一切,我们商家成员、独门秘技,甚至连世代珍藏有‘弥天图’都告诉了你,……她的喜好,她的理想,一切全都毫不保留的告诉了你,而你那时还未玩弄够被情爱迷晕了头的她,也就相对有过一样深度的表示,一再赌咒要娶她,发誓爱她永生。”
  说至此处,她神色突然凛寒,眼中蒙胧温柔刹那时幻失,代之而起的是如刀刃般冷芒,宛似两股毒蛇的蛇信般闪耀火焰,切齿道:“姐姐当时多么可怜,多么可悲,多么愚蠢,她不知叫什么冲昏了头迷疯了心?竟然幼稚无知荒诞至此!结局已注定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你们在一起共有三个多月,但在第三个月开始,你已逐渐变了态度,先是勉强应付继而敷衍再则冷淡,后来干脆摆出了脸色给姐姐看,姐姐她起初很惶恐迷惘,不知是什么事得罪了心上情人,那一点惹烦了他?向来骄傲的姐姐于是更温柔更体贴,更尽心尽意地服侍你,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而且低声下气,像个受尽委屈生怕丈夫出休书的可怜小媳妇,处处迁就容忍巴结。可是,姓楚的,你这恶贼却更形变本加厉,他了喝骂讥剌她侮辱她之外,竟然动手打起她来,且一再打……”
  楚行云木无表情地听着这位偏激的姑娘述说着不知从哪听来的这些话,一言不发,始终沉默。
  商筱霜银牙叱咬,恨声道:“姓楚的,你这恶贼经常打得姐姐她披头散发皮开肉绽,还经常用污水泼使蜡烛炙,在姐姐痛苦哀求中放声狂笑越为得意,其实我们商家称尊江湖的暗器绝技‘射影针’若是使出,就算要不了你这自命不凡的狂夫之命,也要你身受重创。但是姐姐她却不舍……只知咬牙忍受苦苦央告,任凭你如何虐待凌辱都无怨言,姐姐她只要你不抛弃踢开她,那怕是要做小做情妇都甘愿。”
  吸了口气,她接道:“后来自相识起算来第三个月零十一天的早晨,姐姐她冒着北风到外面替你去买他爱吃的早点回来,你却已经不在了走了,走得乾脆,连一张纸片一个字都没有留下,就这就像踢掉一只破鞋似的踢开了她,连一瞥回顾都没有……”
  楚行云此刻已经懒地再向这先入为主的倔强女子分说,淡淡的道:“后来呢,你姐姐怎么了?”
  商筱霜见他的反应这般冷淡,更是怒火中烧,愤怒已极的道:“她竟然为了你这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家伙憔悴而死,现在你可更加得意了吧?哈哈,‘怜花公子’向来玩弄女人于股掌,现在更添了一项战绩啦,哈哈!”
  楚行云待她笑声减弱,凝视着放声狂笑、神色凄怖的商筱霜,字字顿声的慢慢问道:“这-一-切-你-都-是-听-谁-说-的?”
  一直静默无言的赵武居,此刻猛的踏前一步,双掌左右开弓一阵挥击,直掴得他满脸鲜血面颊青肿,耳朵鸣声如雷。
  他刚才乘着商筱孀不停说话的时候,暗自静心吐纳,徐徐呼吸进每一口气咽下肚里,再慢慢呼出,尽力使灵台澄净不受话声影响,不顾楚临川“行功过程中不能外物干扰”的反复告戒,强使“万象归元”神功聚起极为微弱的一缕残存真气,徐徐通过天地之桥进入丹田,再由丹田压出经过天地之桥呼出,穴脉经道尽量收缩以增强真气的强度,对抗着那噬经糜骨的巨毒“万妙散功拘魂散”他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但赵武居忽然的力殴使得他再无法安心运功,当下一边尽力保全着已经聚起的一缕真气,不使散去,一边冷冷望着对方,道:“想不到又见面了,阁下可真是威风啊!”
  赵武居一阵狂笑,似乎极为解气,道:“哪比得上楚公子当日秦淮河旁的风采!呵呵,滋味怎么样?如今死到临头,兀自装作这番不在乎的模样,我我让你再充英雄啊,嘿嘿!”
  楚行云舐舐流血的嘴唇,不屑的道:“不怎样!只是,堂堂武林四绝之一的铁鹰黑龙堂竟然使这种见不得人的下三滥手段暗算楚某,说出去怕是见不得人吧?”
  赵武居双目骤睁,狠狠道:“姓楚的当初你是怎么对对你情深若海的筱叶妹子的?现下无论我们怎么对付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都不为过!对赵某用激将法亦无用!”
  楚行云沉声道:“想来商筱孀姑娘刚才那番话就是你相告于她的了?”
  赵武居嘴角抽搐一下,阴森道:“正是如此。姓楚的,当日你抛弃筱叶妹子,使她伤心欲绝,竟然自尽。恰巧遇上我路过西川,正好救下了她。本来当时就欲找你讨回公道,只是……”
  “只是——只是你自知若是堂堂正正的来,你那手‘离火神功’定非楚某‘大轮回手”的对手!当日已经教训过你亿反,哈哈,所以你只能处心积虑的觑空暗算楚某啊。赵武居,枉你还被称作’离魂秀士‘,哈哈,哈哈!“楚行云一阵狂笑,肆意嘲笑着。
  赵武居磔磔怪叫,又是双掌连掴,打得楚行云俊脸左倾右仰,鲜血溅飞。好一阵,直至手也打累了才在怒骂声中停手,叱怒道:“且不说‘离火神功’;如何,你引以自傲的‘大轮回手’可能拯救你于现下这副狼狈情状之下吗?嘿嘿,当世三大公子?呸,还不照样在赵某手下被揍得鼻青眼肿!”
  楚行云上下唇都已破裂,两颊全成乌紫色,他翕动了一下肿裂的嘴巴,满不在乎的道:“这只是开始,赵武居,铁鹰黑龙堂向以刑罚之技独步四绝,嘿嘿,也不知暗中替严嵩父子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恶行?我现既已落于你手,莫非赵二堂主就不想让楚某领教一下贵堂的绝学么?”
  赵武居冷冷一笑,阴声道:“你还不算笨,姓楚的,难怪你那么讨女人的欢心!本堂专意对武林中人的刑罚果然还在后面,你不用性急,这几日里自当叫你一一品尝!”

第二集 第五章 伪名

  银河月色皎洁如洗,夜风轻拂,振飘衣袂,祝氏兄妹俩并辔缓行慢驰,虽是心情沉重,亦不由为这如画美色吸引,沉浸在梦样的诗境中。须臾,祝凤翔芳心内终究关心师兄过甚,首先从月色中警醒过来,黛眉娇蹇,疑惑道:“哥哥,你说赵文华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不知楚师兄的下落?”
  祝龙仰细细思索了一番适才经过,摇头道:“哥哥也不知道他所说是真是假,按说以‘南鹰’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他和师兄又素来无仇无怨,该不会谎言欺骗我等小辈!但人心隔肚皮,却也不一定!我们还是在此再搜索几日,暗中查看铁鹰黑龙堂的人有无异样动静,过些时再作决定吧!”
  祝凤翔徽颔螓首道:“这主意倒好,但赵文华一代枭雄,机智过人,委实不可轻视,我们暗中窥视万不可让他察觉,今日我俩已得罪了他,有口实在其手中。若是再无端冲突,可就是我们无理啦!蝶衣会秉承江湖道义人间正气,若然理亏,就是会主也不会护着我们。那时可就不好办啦。再说当今严嵩势大,我蝶衣会也不益与他府下走狗的铁鹰黑龙堂正面冲突!”
  祝龙仰闻言不由赞道:“妹子行道江湖没几日,经验倒长了不少,现下考虑事情也颇为全面了呢!会主和楚师兄知道了,定会大加赞赏。”
  祝凤翔听闻楚行云之名,想起他清容玉貌、俊朗风神,不由芳心更是黯然,枯涩道:“师兄常笑我不知世事,如今€€€€”正自欲说还休之际,蓦地夜风送来歌声铿锵入耳,只听:“灞桥路远,波送轻尘,今古柳桥多送别,见人分袂亦愁生,何况自关情,斜照后,圭月上西城,城上楼高重倚望,愿身能似月华明,千里伴君行!”
  祝凤翔暗中一怔,忖道:“似此荒山月夜,怎有骚人墨客赋词寄愁,未免可疑。”
  见哥哥示了一个眼色,当下悄然飘下骑来,随着他身后循声寻去。
  转过一处山角,只见一条碧波粼粼小溪,傍溪两行垂柳翠拂如丝,隐约可见一人坐在柳下垂钓。那人忽钓丝一扬,一条金鲤泼刺刺离水而起。待祝氏兄妹行近身后,只听此人朗笑道:“两位亦有此雅兴么?”
  身形慢慢立起,转身平视。
  祝凤翔不禁一呆,只觉此人丰神如玉,洒脱出尘,与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楚师兄堪称一时瑜亮,难分高下,只是却给人一种沧桑之感。
  祝龙仰徽徽抱拳道:“愚兄妹乘骑偶经路过,闻听兄台清歌,不觉循声而来,兄台住处在附近么?”
  说着目光注视着对方身畔悬挂的青色长剑。
  此人闻言淡淡一笑道:“在下复姓慕容,草字寒灯,四海飘萍,天涯作客,目前尚无已为家。”
  手指着一处朦胧山影,续道:“在下寄居荒山野寺,携有美酒一坛,无物佐餐是以垂钓,两位倘有雅兴,即请枉驾共谋一醉。”
  祝龙仰虽向来少在江湖走动,多年来一直跟随会主庄清音身畔,但却也不是孤陋寡闻之人,但此刻听闻这和自己师兄楚行云并称三大公子的“魅影公子”的真实姓名,令人奇怪的却是毫无诧异之色,就如这慕容寒灯是籍籍无名之辈一般。闻言有些踌躇的道:“萍水相逢,无端多加打扰,在下心中委实过意不去!”
  那自称慕容寒灯的垂钓之人哈哈大笑,意态豪雄的道:“你我皆武林中人,何庸效那小儿女惺惺之态!况且四海之内皆兄弟,相遇荒山亦是有缘,兄台太客气啦!”
  祝龙仰听他所说颇为豪气,心中亦为其气态所折,又见他并未否认是江湖中人,不觉戒心大放,仰天笑道:“兄台既有此说,在下再不遵从,就真是太不上道啦!好,恭敬不如从命,兄台先行,我兄妹还须找回马匹随后就到。”
  那慕容寒灯立即告辞,拾起钓竿鱼篓飘然离去。祝凤翔眸送他远去身影,心头竟然泛起一种奇异的落寞惆怅感觉,只觉颇为类似昔日每逢楚师兄离去蝶衣会时的感受,不禁暗自吃惊。自己芳心多年前即已属意于师兄,虽然他几年来江湖传说他有过无数女人,但自己却知此言非实。此情今生不变,今日怎会为了个只见一面的男人就有这种感觉?芳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中对不起楚行云的犯罪感,默默无语随着其兄走向来路找回座骑。兄妹两人找回马匹之际,忽察觉暗中近处生出衣袂振风之声,祝凤翔柳眉一剔,纤掌徽扬,却被祝龙仰止住,示意上马,风驰电掣奔往慕容寒灯所指山峦。骑后数条魅影追踪,蒙蒙月色之下宛若淡煌般随风疾飘,但双骑疾快如风,愈距愈远。
  祝氏兄妹掠身登山,忽见树木深处现出一点灯火,临近只见一座荒寺筑在半山腰上,二人当下将座骑拴在山坡树上,并肩探身跨入寺内。破殿壁角生着一堆柴火,上架一只紧盖的铁锅,那慕容寒灯正半蹲半坐烹煮鲜鱼,香味渐溢。另一侧殿角却扫得干净异常,一张矮脚方桌上摆设有三付碗筷一坛泥封美酒。
  他目睹祝氏兄妹走入,起身抱拳,笑道:“这座荒寺想是原住得有人,因山居孤寂难耐,故而离去,厨下杯盘碗盏一应俱全,如不嫌弃,席地而坐如何?”
  祝氏兄妹也不推辞,各自就座。慕容寒灯拍开泥封,在每人面前碗内满满斟上,酒液胶滞,色如琥珀,芳香四溢。
  祝龙仰向来颇好杯中之物,此际闻此酒香不禁赞一声:“好酒!”
  慕容寒灯在锅内盛出四尾鲜鱼,酒碗高擎,笑颜道:“不成敬意,在下先干此一碗。”
  仰颈一饮而尽。祝氏兄妹只觉其谈吐蕴藉,文才风流,放逸不群。三人似相见恨晚,倾心交谈。
  得知二人来历后,慕容寒灯面露敬仰之色,叹道:“素闻蝶衣会庄会主武功绝伦、才情非常,今从贤兄妹身上可略窥一二,果不负西南第一人之称。”
  祝凤翔闻言立时笑靥如花,妩媚动人,祝龙仰亦是颇为高兴,兴趣大发的道:“现下武林豪强并起,京都国师府、江南楚家、巴蜀唐门和苗疆白莲教这四大豪门外,又有东方的天碧山庄、北方的丐帮和南方的铁鹰黑龙堂,连同辟处西南的鄙会,号称武林四绝,此外更有传统的少林、峨眉、九华剑派等六大门派几百年来雄峙武林,地方帮派如栖霞观、啸天寨、镜水山庄等近来更是令人震惊侧目,武林情势自古以来从未如此复杂多变,各家互争雄长,沈兄预料日后是何人天下?”
  慕容寒灯略一思忖,微笑道:“在下不敢妄置一词,有道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心胸如此,才能永垂不朽,大凡得道者昌,逆悖者亡,此为千古不移之理。”
  说及此忽放下酒碗,目光落向殿外,凝耳倾听,须臾冷笑道:“门外那些朋友光临,何妨请进。”
  殿中灯火一暗,三条魅样人影随着一股阴风掠入,飘身落在殿内。火光倏又一明,映现来人形样:脸白如纸,秃发无须€€€€三人面目竟宛似孪生一般,分辨不出有何差异,都是一张长长驴脸,绿豆小眼中射出慑人寒芒。唯一能分辨者却是三人分着红白黄三色长衫。
  慕容寒灯缓缓立起,冷笑道:“三位终于追上在下啦,呵呵,一路来还吃不够苦头吗?”
  黄衣人面色冷漠如冰,道:“阁下偷入西域,盗得本派练功秘诀,且有多名门下死在你毒辣武功之下,老夫弟兄三人奉大活佛之命清偿这笔血债,不杀了你誓不返回!”
  慕容寒灯哈哈大笑道:“杀我?凭你们藏边三毒也配夸此海口。”
  黄衣怪人冷冷答道:“现下你已被我兄弟围上,再不能仗着轻功身法逃脱了!你若能俯首乖乖交出密乘心诀,老夫或可求得大活佛饶你一命,否则纵是寒情公主爱惜你,老夫三人手下亦不会留情少许!”
  祝氏兄妹正自奇怪这什么藏边三毒究竟是何派,大活佛又是什么人,而这自称慕容寒灯之人却又和他们的什么寒情公主有甚牵连之际,忽然却见那白衣人突举掌一拂,满殿灯火俱熄伸手不见五指,那藏边三毒疾飘出殿而去。
  祝龙仰突感一蓬软网将他们二人罩住,鼻中嗅得一淡异香,忙道:“兄台,妹妹,快摒住呼吸!”
  一迅疾撤出肩后会主赐下的天魂神剑,顿时黑暗中亮出青蒙蒙光华,只见三人已被一蓬细如毫发的灰白软网束住。
  殿外蓦然传来阴恻侧冷笑,三人猛感一片重逾山岳罡力压下。慕容寒灯大喝一声,双掌猛推而出,身外压力顿为之减轻。祝凤翔在百宝囊中取出火折,嚓升煽燃一道熊熊火焰,意欲将软网烧穿。但非但未能将软网烧毁,且网内腥味加浓,刺鼻中人欲呕。
  祝龙仰举剑乱劈乱刺,青虹狂闪,但那蓬软网却如无形之物,丝毫未损,软网更是巨大无朋,垂压千层委地,号称武林七大名剑之一的“天魂神剑”却也竟然挑它不开,三人无法仗之遁出网外。
  藏边三毒飘身而入,分立三才方位,六掌同推,白衣人桀桀怪笑道:“慕容寒灯,你休仗恃内力奇特便以为可保无恙,须知毒性渐渐发作,筋络僵硬,那时噬脐莫及,悔之晚矣。”
  笑声刺耳,令人胆寒魂飞。
  慕容寒灯低哼一声,歉然道:“都是在下连累了两位!唉,两位切不可为他言语所惑,他们无法撤出这‘尸毒化血网’,目前只有忍耐,让在下思忖破网之策。”
  荒寺月夜满山风涛,远处不时随风飘送一声马嘶,显是久候其主不至,烦燥不安。此时天上繁星点点,清风徐来,松涛翻涌,间或传来一两声兽吼鸟鸣。
  祝龙仰被困尸毒化血网中,显得异常焦急,握着天魂神剑戒备三毒施袭。祝凤翔翦水双眸凝注在瞑目沉思的慕容寒灯玉面上,若有所思,目光久久不能移开。
  白衣怪人目中射出两道绿焰盯着祝凤翔,忽然阴笑道:“这妞儿天姿国色、玉体生香,平白就此死去未免可惜!若能充作枕席、一床四好,共参‘欢喜禅’……”
  祝凤翔闻他口出秽言,不禁玉靥通红,叱怒之下打断道:“若让本姑娘出网,不将你们这等突施暗手的卑鄙之徒挫骨扬灰,决难消此恨!哼,兀自在这口出秽言,真是无耻之尤!”
  白衣怪人狞声笑道:“我们兄弟这尸毒化血网中至今尚无活着出去之人,只因姑娘绝代佳人,死了未免可惜,故而有意保全,不意你竟不识好歹,休怪我等不知怜香惜玉了!”
  正欲运起独门“尸毒功”催发这歹毒绝伦的师门秘宝尸毒化血网,忽见对方三人中那意态轩昂的俊美男子,朝那面貌和他有几分相似的绝艳佳人使个眼色,她立即解开背负的古雅瑶琴,席地而坐,一阵动人心魄的天籁乐声随着素手轻弹,顿时弥漫了整个荒山古寺。
  乐声初起时,音韵铿锵时疾时许或高或低,疾处如奔马,徐时若游舟,极为舒缓和谐。继而乐声一变,韵律转为高昂,裂云穿石惊涛拍岸,或如勇士对酒高歌,将赴沙场,或如战鼓频催马隔裹尸,或如黄钟大吕霞聋伐聩。俄而如泣如诉,怨妇思春、母盼子归、游子思乡诸般悲苦,哀切欲绝,极是引人泪下。
  如此持续许久,祝凤翔已是玉额香汗微露娇喘吁吁,慕容寒灯和祝龙仰二人则盘膝二坐,凝注心神丝毫不敢松懈,因为祝凤翔的琴技显是修为尚未到家,不能操控自如,间或有汩汩内力袭至二人身上,一不在意就将为其所伤。
  藏边三毒齐齐运功抵御,苦忍良久终难以承受这一代宗师庄清音的音杀奇学,三人同时发出凄厉惨嚎,鲜血狂喷,抛洒如泉,骇然大惊下知道内腑已受重创,再不觅地疗伤,必将永难复员如初,且三人何曾见识过如斯绝学,不禁胆丧魄裂,再顾不得独门至宝尸毒化血网和网中的猎物,变色转身疾掠而逃。
  祝凤翔见强敌骤去,心神一松,纤指连挥,瑶琴最后三声清鸣,声震百里,琴停弦止,仅闻空山传声久久不绝。藏边三毒亦是内力极为深厚之人,若非祝凤翔全力运使“筝音摧魂”的必杀绝学,万不能使三人如此轻易败退,只是此时祝凤翔亦是竭泽而渔,体内真气贼去镂空,娇躯不由仰身后倒,在三毒去后迅速跃起莫立妹子身后的祝龙仰忙伸手扶住,方不致委顿在地。
  慕容寒灯突睁双目,微笑道:“祝姑娘此刻耗尽真力,恐日后留有后患。”
  说着从怀中取出三颗朱红清香扑鼻丹的丹药,交与祝龙仰手中,接道:“这是在下家门秘传的疗伤灵药‘回天再造丹’,祝兄给令妹服用一粒,或有奇效!”
  祝龙仰伸手接过,毫不迟疑地给妹子喂服下去,一掌伸至祝凤翔背心“至阳穴”一边度入一股同源异流的“水云诀”内力,以帮助药效发散,一边皱眉叹道:“适才听那三人所言,这什么尸毒化血网蕴涵巨毒,现下你我三人俱都困于其中,却如何是好?”
  慕容寒灯目射异芒,道声无妨,伸手自怀内取出一颗红艳玉珠。珠光顿时暴射红焰使一殿皆赤。他一声大喝,伸指突点珠上,红光突暗,旋即一片紫红暴展,耀眼生眩,尸毒化血网一遇此焰,竟立时如雪向阳光,化作飞絮飘散无迹。
  祝凤翔得回天再造丹和兄长内力双重之助,已然恢复二成功力,此际见此异相,不由娇哼道:“你身怀宝珠,为何先前不取出,害得我们平白受此虚惊?”
  慕容寒灯拱手解释道:“在下还是方才灵机一动,想起试用此家传奇珠,此珠可避毒避火,三怪曾谓网有剧毒,但在下未及料却也可以破除这名闻西域的格鲁派至宝尸毒化血网。疏忽之处,还望姑娘恕罪!”
  祝凤翔秀眸一转,柔声道:“现在大家算是患难之交啦!阁下该和我们兄妹说实话了吧?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盗用‘魅影公子’慕容寒灯的名号?”
  见对方似乎意欲辩解,玉臂一挥,不满的娇哼了一声道:“你无须彻词掩饰,我兄妹都曾见过慕容寒灯本人,你可是假李鬼遇上了真李逵!还有,那什么格鲁派又有什么来历?你可得一一交代清楚,否则别想过关!你……”
  祝龙仰知道江湖中人各有隐秘,极是不欲他人打听己身隐私,忙打断妹妹的话,横了她一眼,怒声道:“凤翔,你休得放肆,名字不过是一人的代号,无关紧要。这位兄台……”
  慕容寒灯苦笑一声,歉然道:“祝兄莫要怪责令妹,实是在下失礼之极,只是在下真有难言之隐,非是故意欺瞒两位。他日有缘相逢江湖,自当告知一切!告辞!”
  言罢,飞身跃起迅疾离去,留下招呼不及的祝氏兄妹呆呆出神,不知他为何谈得好好的却忽然离去!

第二集 第六章 重会

  祝氏兄妹默默离开荒寺之际,青木圆中“怜花公子”楚行云却身陷困境,即将面临铁鹰黑龙堂那使上至朝廷命官、下至江湖草莽等无数人闻之丧胆的可怕刑罚。赵武居兀自与楚行云斗口时,那老人周三竹前踏一步,不耐道:“赵贤侄,不用再与他废话了,这就开始第一道吧?”
  赵武居点头同意道:“上官师伯,你大约恨不得立即火烧这厮吧?”
  见周三竹不置可否地笑笑,楚行云语声有些窒塞的道:“你不姓周?”
  周三竹慢慢回头,狠厉盯着他,字字顿挫道:“老夫不姓周而叫上官三筑,筱霜是我世侄女。而且,我身边长随万易三年前便是丧于你手!”
  楚行云略一思索,回忆道:“万易是你随从?那一次,他暗中劫夺了振威镖局所保的‘莲心玉环’,连杀十四人,而后竟欲强行奸淫总镖头卢仲明随行的妻子陈玉真,实是可恶该杀……”
  真名上官三筑的老人死死盯着他,字字似从牙缝挤出般生硬,打断道:“老夫不掌你的嘴,楚行云,我会令你试试更有滋味的东西。”
  他朝赵武居点点头,身后的赵武居立时阴毒笑喝道:“来人哪!”
  随着叫声,石门外进来两名身着水湖长衫的壮汉,手上各执一个尺许见方的红漆木盒。赵武居眨眨眼,邪笑道:“你们去侍候大名鼎鼎的怜花公子,可得使他舒服点。”
  这二人向他微微躬身,恭声道声“谨遵谕令”面无表情地来到楚行云身前。其中一人打开他的红漆木盒,取出一柄锋利牛角小刀,轻轻拔一根头发试了试,头发迎刃而断,他满意的笑笑,将牛角小刀浸入木盒之内一瓶黑色药液中,片刻后取出来,一把撕裂了楚行云的黄色衣衫,露出那白洁如玉的光滑胸膛来。此人圆睁双眼,鼻孔大张着残忍地,慢慢将牛角小刀割向他的肌肤,刀刃如此锋利以致只略一用力,已切裂出一条浅浅的寸许长的血痕。
  楚行云嘴角抽搐了一下旋即回复平静,双目半闭,淡淡闲闲的躺着。执刀人一条一条的割着,一直到划破第十条血口才放回小刀。他的小刀刚刚放下,楚行云已感到被割破的地方生出一种酸痒难忍的感觉,且越来越剧烈,似若千蚁万虫在蠕动啮咬般痛苦之极。他暗咬钢牙,面上依旧毫无表情。良久,那执刀人发觉他没有反应,不禁有些迷惑地望望盒中那瓶黑色药液。
  赵武居冷森森的道:“不用看了,这药不会失效。楚公子身为武林后起之秀,的是忍耐工夫高人一筹,刘一刀,再给他加点份量。”
  那壮汉刘一刀答应一声,拿起药瓶朝楚行云胸膛上倾瓶泼了下去。
  楚行云顿时觉得一阵火辣,酸痒痛苦猛然加了十倍,锥肉穿心般一直钻到骨髓里去。在五双眼睛注视下,他强自忍耐,在美女面前痛苦哀号他可实在拉不下脸来,虽然这美女是他遭受此次罪厄的罪魁元凶。他紧闭着嘴几乎咬碎牙齿,但是脸上还是平淡无波,只是借着肌肤上的刺激,暗自努力提聚着那一遇外物自然反应的微弱真气,使之运使混转起来,一时之间那刺骨的疼痛倒也不觉怎样难以忍受了。只是在这段极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恢复功力的,以他“万象归元”神功的修为,至少需要一天一夜才可能勉强压制住那诡异的“万妙散功拘魂散”但他知道若没有这丝丝内力护身,绝对过不了眼下这关的。
  细细观察了他好一会,没发现什么异样来,赵武居不由冷笑道:“姓楚的,赵某整不到你辗转哀嚎,就枉称为‘离魂秀士’!”
  楚行云极为小心翼翼地暗试着提引丹田之内那股真力,但刚刚用了点劲,那股真气却已似一团捏得不够紧的雪球颓然溃散。他不由苦笑着暗自叹息!一侧的上官三筑见他此际兀自脸露笑容,怒哼一声,飞起一脚踢在他右颊,脚尖带起一蓬鲜血,刹时裂开一道血糟!
  蹲在地下的刘一刀飞快在木盒内抓起一撮盐巴,趁机填在他脸上的伤口里,顺手也给了他一记耳光。楚行云却静静仰卧着,宛似没有了感觉,失去神功后的他以完全无能为力了。
  赵武居皱皱眉头,朝另一个垂手静立的汉子示意,那人蹲了下来启开木盒,拿出一只五寸长金色把柄的木棒,约有铜钱粗细,顶端一层浓厚紫色胶状物体。他用力将木棒按在楚行云胸膛上,又猛然拔起!于是,楚行云身上一块铜钱大小的皮肤随着木棒的拔起而被硬生生的粘撕下来!此人不停的按下拔起,拔起按下,不一会楚行云双臂胸膛两肋的肌肤已是血肉模糊斑斑驳驳,凄凄的血水渗糅着红嫩的鲜肉。
  一旁蹲着的刘一刀露齿一笑,抓起大把盐慢吞吞朝这些伤口洒下,还沾着盐巴用力在那些红嫩嫩的创伤上搓揉一番。楚行云低声哼叫着,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血渍遍布的面孔上肌肉在强烈的抽搐。赵武居用力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液,一伸手,执棒人双手捧过十根钢针。他慢慢蹲下去,抓过楚行云修长的手掌,端详一阵,口里啧啧有声道:“好一双修长细白的手掌,细致得和娘们一般。嘿,赵某就来给他超渡一下吧。”
  他拿出钢针,轻轻蘸了点黑色药液,在楚行云声声惨嚎中对准指甲缝插进,钢针一根根直深入指骨。双掌流出汩汩的鸟紫色血液,剧烈颤抖着,这锥心痛苦令楚行云身体一阵阵不停抖索。
  许久,赵武居满意地站了起来,喝道:“刘一刀,将那盒‘赤血毒蚁’放出来吧,让它们尝尝三大公子的鲜血滋味。”
  刘一刀应声是,自木盒中取出一个寸许见方的小玉盒,上面满是密密麻麻针点大小的透气孔。他轻轻启开,里面赫然蠕动着无数只殷红的小小赤蚁,只只唇掀齿利,令人恶心之极。冷冉祈目光瞥及,不由打个寒颤,全身立起鸡皮疙瘩。
  刘一刀将玉盒一倾,满盒赤血毒蚁完全倒在楚行云身上,这些恶丑虫子闻到血腥味,立即争先恐后蠕蠕爬上,聚集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中拼命啮食起来,一堆堆一群群的,似乎隐约里可听到啃吮血肉的刺耳声音。
  上官三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而商筱孀张着小嘴,美眸愣瞪,鼻翼急剧的扇动着,她虽对楚行云恨之如骨,但向来在家娇生惯养的她怎会想到有时间还有如此折磨人的酷刑!
  赵武居见楚行云呼吸渐趋微弱,怕他撑不下去,阻止道:“今日就到此吧!上官师伯,不能叫这小子就这么便宜死掉,留着他一口气,明日再来分割四肢如何?”
  上官三筑干笑道:“一切由贤侄作主便是!”
  赵武居冷沉着脸注视着楚行云一会,阴恻恻道:“姓楚的,当日种何因,今日有何果,你认命了吧!”
  一抛衣袖,与各人相偕退出,那扇沉重的石门又缓缓的关闭起来。一下静得似座古墓的石室中一片冷寂,灯光黝黯如鬼火荧荧,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血腥。
  静默如地狱中,楚行云缓缓睁开眼睛,他徐徐吸气吐气,在这缓慢的呼吸里,不到一会,身上的毛孔已透出一片蒙蒙的雾气;这片雾气越来越浓,热腾腾的往上蒸发,于是,在他身上啮肉吮血的赤血毒蚁纷纷四散奔逃,这些赤血毒蚁天性贪婪残忍,等它们放弃了眼前的美食开始逃走,却已来不及了,像是完全掉在一个火热的大蒸笼里,片刻间闷薰得死了个干干净净。
  楚行云缓慢而艰辛之极的一寸一寸将手肘弯了过来,这时他的全身开始剧烈的抖索,面孔肌肉完全扭曲得变了形,移动着臂像是老人在爬着万仞巨山那么困难,但终于还是将带有双料钢铐的手臂转到了脸前。嘴唇翁动了一阵,他颤颤张开了嘴,满口的鲜血流了出来,舌头、齿龈及口腔,已经完全被他自己在忍痛的过程中咬破,此刻看去极为骇人,直说的上是血盆大口。
  洒着盐的伤口似烧着了一样,炙热得发麻,他努力张开嘴咬着指缝中的钢针,一根根慢慢拔了出来。双掌流满着汩汩的鸟紫色的血液,剧烈的颤抖着,每当拔出一根,全身就拳曲着抽搐一下,锥心的痛苦、刻骨的折磨,令他的身体一阵阵的不停抖索。等都拔完时,心神一松下再忍受不住,刚才片刻的行动已将他积存的点点真气完全耗光,失去了内力的支持,神智终于渐渐开始模糊,虽然心底一个声音努力告戒着不能睡去,还未脱离险境,但还是不可遏制的昏迷了过去……
  这是什么地方,是仙境么?窗外青竹翠似滴水,云气缭绕,山水一色,烟雾迷蒙。那是仙女么?隔着薄白纱衫,那不沾一丝烟火气息的容颜艳若桃花,蹙着秀眉淡淡得宛似初秋绽放之菊。正是“美人卷珠帘,静坐蹙娥眉。”
  她正立于丛丛竹子中间,一身白洁裙衫勒出她天地灵气所长钟的动人曲线,素色裙摆镶着熠熠花纹,微风起处,罗袖抚摆,衫角舞飞,她轻抬的纤手如拈兰花,莲步款移,秀长青丝随袂飞扬,如同风中盛放的百合。
  竹间曼舞时,那轻盈曼妙的舞姿,即若月宫美艳的嫦娥仙子见了,亦会忍不住心生嫉妒。罗袖抚过成千成万的竹叶如旋风般卷落,落到身边三尺即被袖风裹在了一起,围在她身边,绕着盘旋,不一会就将整个人包在中间,分不出人影竹叶。
  他素来怜花惜色的秉性,使他忘却了此刻身受的创伤,他艰难地睁着眼,全心全意地注视着眼前那宛似不在人间的天上仙子,纵是一丝一毫亦不肯错过。而当竹团旋刮许久后终停止下来,竹叶如雨般纷下,现出竹中丽人那宛似刀削般轮廓分明、此刻略带红晕密密渗着一丝细细香汗的秀脸时,见惯绝色的他亦感呼吸顿止,喉中咳鸣出声,宛不知此是人间何世。
  听得他的呻吟,一个清丽的声音微带哭腔喊道:“楚师兄,你醒了,你终于醒来了!竹盈姐姐,你快来!”
  “竹盈!”
  这名字竟如此耳熟?啊,是了,在帧王府内和心姨的女儿陵阳郡主朱韵妃极少的几次见面中,就常听她提及在师门“离恨阁”的师姐萧竹盈,莫非那丽人就是她!他不禁微微一动,剧烈的疼痛霎时间传遍了全身,促使他很快地忆起在那间石室里被铁鹰黑龙堂的赵武居狠毒折磨后一身的内外创伤。只是自己那时功力耗尽再不能忍受肉体所受到的创伤,在那些赤血毒蚁死亡殆尽后,自己也昏了过去。此刻怎会到了此处,这又是哪里?那个声音为何如此熟悉,就好似师门里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师妹!
  那个清脆的声音又在耳旁柔声道:“别乱动,好好躺着!”
  一张俏丽脸庞随之凑近床边,琼鼻皓齿,娥眉星目,如画般娟秀的脸上巧笑嫣然,却不是“蝶衣会”的小师妹祝凤翔又是何人!
  楚行云早发现自己躺在这间竹屋内对门的床上,只是他一醒来目光即为屋外清舞的丽人所吸引,无暇顾及其他。此刻忽见曾经朝夕相处的小师妹出现在眼前,而自己却先前却是落于敌手,正欲说话,白影倏闪,那个伴叶作舞的丽人业已走进了屋中。楚行云一见之下不由心神大震,原来此女即是他在赶返山居时在断崖下遇到的和陵阳郡主朱韵妃一起的绝艳女子!
  祝凤翔立时迎了过去,任由丽人拉着她纤手走到床前,焦急道:“竹盈姐姐,师兄好像痛得很厉害,你快给他瞧瞧吧。”
  丽人竹盈瑶鼻中低低“嗯”一声,一只纤纤素手已搭上了他脉门,清泽若深潭、无有一丝涟漪的秀眸静静地注视观察着他的脸色。他浑身伤痕显是已经过包扎处理,浑不似在那石室中的狼狈不堪,虽不复往日里的玉树临风、倜傥风流,此刻却亦不致在早已心仪的美人面前出丑丢人,这让他心理好受了些。
  “运功配合我输入你体内的真气,作大周天循环!”
  柔美的嗓音传来,语气平和,听不出夹杂丝毫喜怒哀乐,却是肯定而不容他一丝质疑。楚行云知道她要用没有数十年修为万不能施展的真气疗伤术替己治伤,一懔下忙即收拾脑中杂乱不已的念头,心神内敛,意守丹田,提聚神功,驱动真气,却立觉气血激荡,翻涌不能自抑,正自气息如沸即欲喷血的当儿,那只原本搭在他脉门的纤纤素手移至胸前,电闪间连点数穴,最后按在“檀中穴”上,默吐真劲。
  楚行云只觉对方玉掌纤柔宛若无骨,而一股飘忽莫测、似虚还实,至阴至柔又沛然莫可抗御的奇异真气,潮水般住进他饱受毒药异劲折磨的经脉内。劲气暴潮急流般沿着纤指阳明、太阴二脉蜂拥而来,所经天突、乳根、檀中、廉泉诸穴立时变得与他本身所练的阴阳相济的师传内功“水云诀”迥然有异的阴寒性质。
  “水云诀”初起会阴,延会阴足太阳经,足少阴、手厥阴、手少阳、足少阳、足厥阴、手太阴、手阳明、足阳明、足太阴、手少阴、手太阳经,回至会阴为一个周天循环,而竹盈输入的真气起于慧中,延冲脉下行至腰间带脉,再经阳维脉回至慧中为一个周天。其真气流经的窍穴脉络,与自己所练神功的确有很大差异。
  这等若竹盈将“离恨阁”独门秘传的搬挪吐纳真气的运劲之法泄露少许予他知晓。但此际楚行云却无暇细细推敲其中奥秘,心神遁入丹田,物我两忘,“水云诀”真气和竹盈的离恨阁独门“太素神功”须臾不停地交替运行三十六周天后,顿感神清气爽,伤势大辐减轻。
  听得竹盈口中微微娇喘,知道她亦消耗真气过甚。心念及此,楚行云赶紧翻身坐起,略有惶恐道:“这位想是陵阳郡主的师姐萧竹盈小姐?楚某一介俗夫,受伤本不足惜,却劳烦远离世事的离恨阁仙子不惜损耗功力,如此费心照顾,在下真是惭愧,亦感激不尽!”
  萧竹盈微耸香肩,依旧平和道:“楚公子何须客气!莫说韵妃师妹与与我情同手足,令师庄大侠亦和蔽门渊源极深,且公子在武林中侠名久着,素来侠肝义胆,拯善除恶,竹盈所为自是应当。”
  “竹盈小姐如此说来,在下更是无地自容。对了,小姐芳驾怎会在此?郡主同小姐一起么?”
  楚行云疑惑道。
  旁立的祝凤翔一直皱着秀眉听二人讲话,此际忍不住插嘴道:“竹盈姐姐是为郡主的生辰专程从离恨阁前往金陵的。此刻不但韵妃姐姐也在,而且还有许多武林高人在呢!此次若不是我们得到秘报,哪能知道师兄你竟会落到‘南鹰’赵文华的手上?所以才能由几位前辈暗中偷进那青木圆将师兄救出来。哼,这其中小妹功劳最大,若非我始终怀疑铁鹰黑龙堂在搞鬼,拉着哥哥一直在附近转悠,哪能得到青木圆中的秘报呢!哪知你醒来之后理都不理人家!”
  楚行云闻言暗忖道:“原来当日在断崖所见和郡主在一起的不是冰魄神妃,而是眼前这离恨阁的女弟子萧竹盈。倒也是,想神妃前辈身份何等尊贵,怎会轻易出现江湖呢!”
  想到这里,不禁暗感自己当日猜想的滑稽,瞥眼间见到小师妹一付委屈之极的娇俏样子,不由转头歉然笑道:“小师妹你好。适才无暇与你招呼,万望莫怪!”
  祝凤翔娇魇羞红道:“师兄,许久未见,你莫非就和我生分啦?以前何曾见你对我如此客气过?”
  旋即正色道:“当日救人时我哥哥曾和赵文华对了一掌,不想那姓赵的果然名不虚传、厉害之极,哥哥当时无事,回来后就受伤晕倒了。”
  楚行云顾不得计较她的难伺候,急忙跃下床来,急声道:“龙仰现下怎样了?”
  “幸得竹盈姐姐施以离恨阁的妙手,如今已然无恙了!”
  楚行云闻言吁了口气,朝竹盈道谢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小姐请受我一礼!”
  竹盈忙伸出玉臂拦着他欲弯下去作揖的身子,轻轻一触下,粉白无暇的玉颊上泛起了两朵红晕,动人已极。抿嘴笑道:“公子刚刚醒来,应该多加休息、调理真元才是。竹盈举手之老何足挂齿呢!”
  正谈论间,忽听得门声响动,却是帧王女儿——朝廷御封的陵阳郡主、江湖人称“紫衣鸾凤”的绝色佳人朱韵妃走了进来。
  “师姐,你也在哩。韵妃听说楚公子已经醒来了,就到厨房端些东西过来。可惜只有些清粥小菜,楚公子就委屈一下吧。”
  声音清脆悦耳,和竹盈的柔和淡然比起来又是一种风味。
  他们虽也曾见过几面,但碍于师长们之间的微妙关系,两人交往也不如何深切。此刻见到堂堂郡主亲自端来盘子,楚行云赶紧伸手去接,笑侃道:“郡主,荒桥一别经日,你越发出落得水灵,而在下却为人暗算,可是倒霉透顶呢。”
  因着方心依的关系,两人说话却也颇为随便,无视于郡主和草民的身份距离。
  见他仍旧略显臃肿的脸容上满是尴尬,朱韵妃忍不住取笑道:“谁让‘怜花公子’在江湖上鼎鼎大名呢,这就是名人的代价!”
  她展颜一笑,宛若娇荷吐蕊昙花初绽,明艳不可方物。

第二集 第七章 玉人

  萧竹盈静静地坐在窗前,黛眉微颦,秀眸注视着屋外竹林中正嬉笑打闹的朱韵妃和祝凤翔二女。如水眼波宛似正透出一丝愁郁,晨阳透过竹叶串连的纱窗,轻轻洒于香肩,使她整个娇躯都似乎笼着一层光辉,仿似神仙中人。昂藏七尺的“怜花公子”楚行云坐在距她七尺之遥的案前,怔怔无语地看着这如花玉人,手中一枝画笔蘸得墨饱,一张白绢铺展于面前,上面却是点墨不染。室中静寂无声,一切都宛似凝固了般,只鼎中一缕淡淡檀香烟雾,缓缓地缭绕升起,渐渐飘散于无形虚空。
  良久,萧竹盈轻轻叹息一声。语音幽怨,细不可闻。而楚行云依然痴痴地望着她,手中笔似凝固般悬于白绢上方动也不动。慢慢地,一滴墨汁终于滴落纤尘不染的绢帛上。“嗒”一声,两人都是微微一惊,从冥思中醒了过来。萧竹盈美眸一转,柔声道:“楚公子,你可画好了么?”
  楚行云俊脸一红,暗忖自己自探望过卧床的师弟之后,连日来不待伤势完全好转,极力鼓动朱韵妃,终于使她帮助说服了竹盈师姐,让他尽绘芳姿于画卷。眼前自己却贪看美色,心神不属,浑然忘我,这可不似自己一惯公子风流的本色。若让竹盈知道了说不定芳心恚怒,甩袖而去,那可得不尝失啦!
  萧竹盈见他瞠口结舌的样儿,不由妩媚轻笑,笑声似银玲清脆悦耳,瓢齿微露浅笑道:“眼下是在金陵聚会上的各路人马聚齐前的间隙,时辰不多!公子既曾执意欲绘竹盈于薄纸,眼下为何却犹疑不绝呢?莫是竹盈蒲柳姿色不堪入画么?”
  在那俊秀洒然的年轻男子狼狈地连道不敢之际,她嗔怪地横了一眼,又重坐回窗前,以手支颐,怔怔凝望着屋外淡蓝天空。
  楚行云努力镇静心神,低首换过一幅白绢,抬头间却望见萧竹盈澄澈净莹的秋水双眸中,又涌出一股如薄雾般迷蒙的神采,那令他初见便为之痴狂痴迷的神采。他呆呆地注视着她那迷蒙的眼神,胸中一时心潮澎湃,一时却又郁闷非常,似大欢喜又似大悲哀;满怀画意,直要从腕下喷薄而出,但右腕提在空中,只是微微发抖,一枝笔竟怎么也不敢落下。那不知打动了多少深闺女儿芳心的超俗画艺,曾经成就了他怜花的美名,而此刻却宛似全然消失了般,一时不知从何下笔!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因近视绝世美色而动荡不安的心神,不再看萧竹盈,垂首面前那张洁白如雪的薄绢,慢慢放低健腕。哪知笔尖越是接近绢面,手腕越是颤抖,他心中更是纷乱成一团。相处的短短几个时辰中,眼前丽人无论那一颦一笑,还是凝视回眸,或者幽然叹息,无不在脑中清清楚楚地印象出来,更飞快地从眼前流逝而过。笔尖离着绢面尚有寸余,便僵在半空,再也不能向下移动一分一毫。
  他怔了半晌,终于废然长叹一声,将笔投进一旁的砚池中,颓然不语。竹盈悄悄地走到案前,却见他面前只有一张白绢,不禁怔声问道:“楚公子,你……你怎么了?”
  楚行云缓缓摇头,叹息道:“在下浪荡江湖,遇佳人上百,笔下绝色更是多不胜数,从来都是一挥而就。这一次却不知是何缘故,竟不能……不能绘出竹盈小姐的仙姿玉容。看来江湖传言不假,离恨阁门下皆是瑶池仙子,行云凡夫俗笔,自是不能描画天姿于万一!”
  萧竹盈浅笑嫣然,谦声道:“公子太过夸奖了。竹盈不过山林一小女子,何敢当得‘仙子’二字?”
  她看看那张依然空无一物的薄绢,不以为然道:“既然画不下去,就算了吧!想公子名震武林,竹盈却有生已来从未涉足过江湖半步,闻说其间无数奇人逸事,眼下无事,不如就拣些公子的神勇事迹说给竹盈开开耳界如何,不知公子肯否答应竹盈的这个要求呢?”
  楚行云虽知此不过是她怕二人枯坐无聊相对尴尬,因而说的客套之辞,但亦显得两人关系比之先前大是亲近了一步,不由得胸口一热,冲口而出道:“既然小姐有命,行云敢不遵从?”
  萧竹盈自小即为远离尘世的离恨阁所收养,芳心一片洁白不染纤尘,对光怪陆离的红尘世事有时亦颇为兴致昂然,当下闻言喜动眉梢,立时显得容采焕发光艳照人。楚行云只敢瞧得一眼,便低首不敢再看,只怕目光深注而唐突佳人,心中却是暗暗欢喜,只觉若能令她解颐一乐,自己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只是心神激荡下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方吟道:“江湖子弟江湖老,蓦然回首,青丝已成白发,镜中红颜,冢中枯骨,年华如水,掩尽风流。”
  萧竹盈听他语中颇有沧桑之感,大是不同于一般少年才俊意气风发的气概,芳心暗自不解,只是她素来恬无为,亦不追问,依然倚坐窗前,凝望着从长空中缓缓飘悠而过的浮云,屋外竹林尽处是一面镜子也似的湖泊,倒映着蓝天白云,波纹嶙峋,此刻暮色之中,一叶扁舟在湖心缓缓游弋,舟上有一老翁蓑衣竹笠。不由对人世仇争忽生厌恶,本对楚行云江湖经历颇感兴趣的芳心亦静淡下来,有感之下浅声道:“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楚行云本是忆起此次历险之事,一时意兴阑珊下脱口而出,却见她听后无所反应,反而吟起歌来,细思她歌中之意,便如闲云野鹤般与山水同乐,说不出的闲适自在,转首随她眼光瞧去,接口吟道:“滨江蟹舍主人欢,菰饭莼羹亦共餐。枫叶乐,荻花干,醉宿鱼舟不觉寒。”
  他这几句诗道尽山水渔趣,萧竹盈听后,微微一笑道:“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此时秋风渐起暮色已浓,已是用膳之际啦,公子想必忆起那鲈鱼之美了吧?”
  楚行云暗赞眼前人儿玲珑心窍,哈哈笑道:“此行不为鲈鱼脍,自爱名山入竹林。”
  萧竹盈引的是晋张翰《思吴江歌》中的两句,楚行云改以唐朝大才子青莲居士李太白的诗句作答,意思是向往垂钓生涯,当然不是为了莼菜鲈鱼的美味,而是追求一种适意的人生。萧竹盈想不到对方年轻俊美的外貌下,竟有着和己一样的出世之想,本已颇感亲近的芳心此际不由更生了一丝知音之感,软语道:“公子请随我前去用膳!”
  当下转身引路,领他朝另一室走去。
  进得室中,楚行云当面见室中悬有一幅横额,上书“紫竹林”三字。那字清峻雄奇,笔力刚劲,所出显非凡手,忖道:“原来此处叫作‘紫竹林’!”
  随着萧竹盈坐下,她立刻轻拍玉掌,只见一个明眸粉腮俏鼻薄唇的作丫鬟打扮的女子手端清茶献上,在耳边吩咐几句,那丫鬟领命而去。
  楚行云环目四顾,只见西首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中淡墨晕染丛山,近处峻岭之上一株极大古松,古松冠盖之下一少年正在舞剑。远处云海气象万千,一轮红日自云海中磅薄欲出。画上题的却是:朝阳不再盛,白日忽西幽。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齐景升丘山,涕泗纷交流。
  孔圣临长川,惜逝忽若浮。去者余不及,来者吾不留。
  愿登太华山,上与松子游。渔父知世患,乘流泛轻舟。
  萧竹盈见他注视那落款“江海遗老”四字,当下解释道:“这是家祖多年前所作,挂在客厅聊以自娱,公子文武全才,只怕难入法眼。”
  楚行云对着画盯了半晌,赞道:“阮籍这首咏怀诗中充满抑郁之气,其字笔力雄健,又卓然不群。”
  转头向竹盈望去,问道:“原来令祖就是百年前的一代侠隐‘江海遗老’,行云闻名久矣,只是余生也晚,无能得会这位当年震惊江湖的前辈宗师,心中素来憾恨已久,不意今日却可得见前辈遗墨,真是幸甚!观辞探言,遗老前辈山中高士,放舟江海逍遥自在,莫非心中竟也有不平么?”
  突见对面佳人垂首不语,楚行云不由暗怪自己唐突。正自尴尬之际,那丫鬟却已奉上酒菜,萧竹盈起身招呼他入席。楚行云早已饥肠辘辘,望见桌子中央盆中正是鲈鱼羹,鼻中鱼香阵阵,不由得食欲大动,但见朱韵妃和师妹凤翔俱都没有有来,暗自动疑,正欲发问,萧竹盈似窥破他心意般道:“别理那两个野丫头,他们正互研双方的武功呢,一时不会有得闲暇的!公子只顾自己用膳吧!”
  听及此言,他暗忖凤翔和她哥哥一样,自少爱武,庄清音师出离恨门下,后来又离阁而去,本身武学已经和离恨阁一脉大不相同,此刻待着机会能和同源的武学相辍相比,自是不会轻易放过了。当下亦不多说,在宾位上坐了,道一声请,举筷便食。
  突然间忽忆及自己初初醒来时,曾见竹盈曼舞竹林间,袖笼风云,观其体态身法,显是一套绝顶武学,楚行云不由含笑道:“小姐曾于屋前林内微露绝学,却不知是何神功?”
  萧竹盈静静地坐在窗前,黛眉微颦,秀眸注视着屋外竹林中正嬉笑打闹的朱韵妃和祝凤翔二女。如水眼波宛似正透出一丝愁郁,晨阳透过竹叶串连的纱窗,轻轻洒于香肩,使她整个娇躯都似乎笼着一层光辉,仿似神仙中人。昂藏七尺的“怜花公子”楚行云坐在距她七尺之遥的案前,怔怔无语地看着这如花玉人,手中一枝画笔蘸得墨饱,一张白绢铺展于面前,上面却是点墨不染。室中静寂无声,一切都宛似凝固了般,只鼎中一缕淡淡檀香烟雾,缓缓地缭绕升起,渐渐飘散于无形虚空。
  良久,萧竹盈轻轻叹息一声。语音幽怨,细不可闻。而楚行云依然痴痴地望着她,手中笔似凝固般悬于白绢上方动也不动。慢慢地,一滴墨汁终于滴落纤尘不染的绢帛上。“嗒”一声,两人都是微微一惊,从冥思中醒了过来。萧竹盈美眸一转,柔声道:“楚公子,你可画好了么?”
  楚行云俊脸一红,暗忖自己自探望过卧床的师弟之后,连日来不待伤势完全好转,极力鼓动朱韵妃,终于使她帮助说服了竹盈师姐,让他尽绘芳姿于画卷。眼前自己却贪看美色,心神不属,浑然忘我,这可不似自己一惯公子风流的本色。若让竹盈知道了说不定芳心恚怒,甩袖而去,那可得不尝失啦!
  萧竹盈见他瞠口结舌的样儿,不由妩媚轻笑,笑声似银玲清脆悦耳,瓢齿微露浅笑道:“眼下是在金陵聚会上的各路人马聚齐前的间隙,时辰不多!公子既曾执意欲绘竹盈于薄纸,眼下为何却犹疑不绝呢?莫是竹盈蒲柳姿色不堪入画么?”
  在那俊秀洒然的年轻男子狼狈地连道不敢之际,她嗔怪地横了一眼,又重坐回窗前,以手支颐,怔怔凝望着屋外淡蓝天空。
  楚行云努力镇静心神,低首换过一幅白绢,抬头间却望见萧竹盈澄澈净莹的秋水双眸中,又涌出一股如薄雾般迷蒙的神采,那令他初见便为之痴狂痴迷的神采。他呆呆地注视着她那迷蒙的眼神,胸中一时心潮澎湃,一时却又郁闷非常,似大欢喜又似大悲哀;满怀画意,直要从腕下喷薄而出,但右腕提在空中,只是微微发抖,一枝笔竟怎么也不敢落下。那不知打动了多少深闺女儿芳心的超俗画艺,曾经成就了他怜花的美名,而此刻却宛似全然消失了般,一时不知从何下笔!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因近视绝世美色而动荡不安的心神,不再看萧竹盈,垂首面前那张洁白如雪的薄绢,慢慢放低健腕。哪知笔尖越是接近绢面,手腕越是颤抖,他心中更是纷乱成一团。相处的短短几个时辰中,眼前丽人无论那一颦一笑,还是凝视回眸,或者幽然叹息,无不在脑中清清楚楚地印象出来,更飞快地从眼前流逝而过。笔尖离着绢面尚有寸余,便僵在半空,再也不能向下移动一分一毫。
  他怔了半晌,终于废然长叹一声,将笔投进一旁的砚池中,颓然不语。竹盈悄悄地走到案前,却见他面前只有一张白绢,不禁怔声问道:“楚公子,你……你怎么了?”
  楚行云缓缓摇头,叹息道:“在下浪荡江湖,遇佳人上百,笔下绝色更是多不胜数,从来都是一挥而就。这一次却不知是何缘故,竟不能……不能绘出竹盈小姐的仙姿玉容。看来江湖传言不假,离恨阁门下皆是瑶池仙子,行云凡夫俗笔,自是不能描画天姿于万一!”
  萧竹盈浅笑嫣然,谦声道:“公子太过夸奖了。竹盈不过山林一小女子,何敢当得‘仙子’二字?”
  她看看那张依然空无一物的薄绢,不以为然道:“既然画不下去,就算了吧!想公子名震武林,竹盈却有生已来从未涉足过江湖半步,闻说其间无数奇人逸事,眼下无事,不如就拣些公子的神勇事迹说给竹盈开开耳界如何,不知公子肯否答应竹盈的这个要求呢?”
  楚行云虽知此不过是她怕二人枯坐无聊相对尴尬,因而说的客套之辞,但亦显得两人关系比之先前大是亲近了一步,不由得胸口一热,冲口而出道:“既然小姐有命,行云敢不遵从?”
  萧竹盈自小即为远离尘世的离恨阁所收养,芳心一片洁白不染纤尘,对光怪陆离的红尘世事有时亦颇为兴致昂然,当下闻言喜动眉梢,立时显得容采焕发光艳照人。楚行云只敢瞧得一眼,便低首不敢再看,只怕目光深注而唐突佳人,心中却是暗暗欢喜,只觉若能令她解颐一乐,自己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只是心神激荡下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方吟道:“江湖子弟江湖老,蓦然回首,青丝已成白发,镜中红颜,冢中枯骨,年华如水,掩尽风流。”
  萧竹盈听他语中颇有沧桑之感,大是不同于一般少年才俊意气风发的气概,芳心暗自不解,只是她素来恬无为,亦不追问,依然倚坐窗前,凝望着从长空中缓缓飘悠而过的浮云,屋外竹林尽处是一面镜子也似的湖泊,倒映着蓝天白云,波纹嶙峋,此刻暮色之中,一叶扁舟在湖心缓缓游弋,舟上有一老翁蓑衣竹笠。不由对人世仇争忽生厌恶,本对楚行云江湖经历颇感兴趣的芳心亦静淡下来,有感之下浅声道:“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楚行云本是忆起此次历险之事,一时意兴阑珊下脱口而出,却见她听后无所反应,反而吟起歌来,细思她歌中之意,便如闲云野鹤般与山水同乐,说不出的闲适自在,转首随她眼光瞧去,接口吟道:“滨江蟹舍主人欢,菰饭莼羹亦共餐。枫叶乐,荻花干,醉宿鱼舟不觉寒。”
  他这几句诗道尽山水渔趣,萧竹盈听后,微微一笑道:“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此时秋风渐起暮色已浓,已是用膳之际啦,公子想必忆起那鲈鱼之美了吧?”
  楚行云暗赞眼前人儿玲珑心窍,哈哈笑道:“此行不为鲈鱼脍,自爱名山入竹林。”
  萧竹盈引的是晋张翰《思吴江歌》中的两句,楚行云改以唐朝大才子青莲居士李太白的诗句作答,意思是向往垂钓生涯,当然不是为了莼菜鲈鱼的美味,而是追求一种适意的人生。萧竹盈想不到对方年轻俊美的外貌下,竟有着和己一样的出世之想,本已颇感亲近的芳心此际不由更生了一丝知音之感,软语道:“公子请随我前去用膳!”
  当下转身引路,领他朝另一室走去。
  进得室中,楚行云当面见室中悬有一幅横额,上书“紫竹林”三字。那字清峻雄奇,笔力刚劲,所出显非凡手,忖道:“原来此处叫作‘紫竹林’!”
  随着萧竹盈坐下,她立刻轻拍玉掌,只见一个明眸粉腮俏鼻薄唇的作丫鬟打扮的女子手端清茶献上,在耳边吩咐几句,那丫鬟领命而去。
  楚行云环目四顾,只见西首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中淡墨晕染丛山,近处峻岭之上一株极大古松,古松冠盖之下一少年正在舞剑。远处云海气象万千,一轮红日自云海中磅薄欲出。画上题的却是:朝阳不再盛,白日忽西幽。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齐景升丘山,涕泗纷交流。
  孔圣临长川,惜逝忽若浮。去者余不及,来者吾不留。
  愿登太华山,上与松子游。渔父知世患,乘流泛轻舟。
  萧竹盈见他注视那落款“江海遗老”四字,当下解释道:“这是家祖多年前所作,挂在客厅聊以自娱,公子文武全才,只怕难入法眼。”
  楚行云对着画盯了半晌,赞道:“阮籍这首咏怀诗中充满抑郁之气,其字笔力雄健,又卓然不群。”
  转头向竹盈望去,问道:“原来令祖就是百年前的一代侠隐‘江海遗老’,行云闻名久矣,只是余生也晚,无能得会这位当年震惊江湖的前辈宗师,心中素来憾恨已久,不意今日却可得见前辈遗墨,真是幸甚!观辞探言,遗老前辈山中高士,放舟江海逍遥自在,莫非心中竟也有不平么?”
  突见对面佳人垂首不语,楚行云不由暗怪自己唐突。正自尴尬之际,那丫鬟却已奉上酒菜,萧竹盈起身招呼他入席。楚行云早已饥肠辘辘,望见桌子中央盆中正是鲈鱼羹,鼻中鱼香阵阵,不由得食欲大动,但见朱韵妃和师妹凤翔俱都没有有来,暗自动疑,正欲发问,萧竹盈似窥破他心意般道:“别理那两个野丫头,他们正互研双方的武功呢,一时不会有得闲暇的!公子只顾自己用膳吧!”
  听及此言,他暗忖凤翔和她哥哥一样,自少爱武,庄清音师出离恨门下,后来又离阁而去,本身武学已经和离恨阁一脉大不相同,此刻待着机会能和同源的武学相辍相比,自是不会轻易放过了。当下亦不多说,在宾位上坐了,道一声请,举筷便食。
  突然间忽忆及自己初初醒来时,曾见竹盈曼舞竹林间,袖笼风云,观其体态身法,显是一套绝顶武学,楚行云不由含笑道:“小姐曾于屋前林内微露绝学,却不知是何神功?”
  萧竹盈素手轻抬,示意他毋庸客气继续用膳,口中答道:“那是家祖所遗‘紫竹林’的微薄武学‘翠竹寒袖’。公子身为江南楚家和蝶衣会两大名门的传人,武学精深,见闻广博,竹盈娱兴之作,想来难以入得公子法眼了?”
  楚行云双手连摇,不以为然的道:“小姐过谦啦!江海遗老是何等样人物!当年围剿号称‘天下第一’的媚情教主屠行空之役中,遗老前辈就是其中的六大正派高手之一,他遗留于世的武功想必非同小可,适才观小姐微露身手,已可见一斑。较行云那是高之多矣!”

第二集 第八章 魔踪

  萧竹盈笑颜如花,正欲说话,忽然屋外一在阵喧哗,显是有一群人走来。忽听一人叹道:“目前所约之人俱已到齐,只有秦大先生尚未到达。岳某担心北天山距此万里之遥,一旦途中有甚变故,便赶不上今日紫竹林之会了。”
  一人宣声阿弥陀佛后,接道:“岳施主毋须过虑,北天居士素以一言九鼎称着武林,他既然答应帧王千岁前来助我等一臂之力,必会如约而至。”
  楚行云闻言心中大奇,先前说话之人竟是出身与江南楚家、“妙手佛心”楚临川之下的第二号人物“玄机妙算”岳玄机。
  楚行云暗哼一声。他虽为楚家人,但其父生前和楚临川曾为争夺家主之位有过一段恩怨交缠,因此对现在称尊天下的江南楚家颇有心病,自小十多年来就极少往返回家,一直依着“琴剑”庄清音长大。他对楚家之人亦无甚好感,因此得知屋外说话之人中竟有岳玄机,心内不由颇为尴尬,不知他此来所为何事?
  “哼,秦大先生来了自是最好?不来也无甚关系?试看现今天下,尚有何等麻烦凭我们几个尚且应付不来?”
  一个雷鸣般声音震人双耳,撼神动魄,言中气概豪扬,气魄迫人。
  楚行云虽未见到此人面目,但已可想象一个身材高壮的大汉那挥戈天下莫有与敌的英雄气概来。正自奇怪是何人如此气势时,忽闻岳玄机向发话之人苦声笑道:“玄机受教了,只请向帮主免开尊口,我等倒没甚,就怕祝姑娘受不住你这独门的叱气成雷功夫。”
  那人哈哈一笑,便即住口。朱韵妃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道:“凤翔妹妹是琴剑的得意高徒,已得庄会主音杀之技的真传,怎会被向伯伯这几声吼便吓着了,岳老你这心未免操的多余了。”
  楚行云暗自诧异这姓向之人莫非竟是四绝之一、号称“龙行天下”的丐帮帮主向天啸?以他如此人物怎会出现此地?竹盈见他面有异色,知道他不解心存惑疑,低声问道:“公子尚未知晓为何除了竹盈和韵妃师妹外,还有众多武林名流出现此处吧?竹盈正欲想公子解说呢。”
  楚行云凝视着她动人的双眸,静待她的下文,萧竹盈被他看的俏脸微微红了起来,不自然的别转玉脸,曼声解释道:“此次帧王大会群英,表面上是为韵妃师妹庆贺生辰,实则不然,近日从东南沿海传来倭寇阴谋扰乱中原武林的消息,戚继光将军请求帧王出面邀约江湖豪侠出手,一举击溃即将潜入大明领土的东瀛高手。所以才有了金陵聚会,竹盈亦是因此被师尊派遣下山的。会后又传来昔年第一邪教媚情教的余孽‘夺魄魔君’亦在那群东瀛高手之中。戚将军得到的确切消息,所以帧王请令叔门下首席谋臣岳玄机前辈领头,邀约一帮特殊高手设伏据说魔君会单独出现的临竹谷内。因那处靠近是竹盈祖居之地紫竹林,是以让小妹参与此事,韵妃亦不顾王爷的反对跟了来。谁知路上恰巧遇上正在岭南周遭转悠的祝氏兄妹,后来的耳屎你都知道啦!竹盈所知就是如此了。”
  楚行云这才知道群雄早已得知了封十五托付于己的任务,并且还让自己碰上了确实的行动,这才将有负重托的愧疚之心放下,旋有念及那戚继光的秘使封十五,他自受算被虏以来,一直昏沉着,被救出之后时间也不长,一时都几乎忘了还有这个和自己同时被暗算的豪爽汉子来,当下不由焦急问道:“我有个同伴与我一起落入了赵文华手中,小姐不知是否同时救出了他?他人先在何处,我怎未见到他呢?”
  萧竹盈闻言愕然道:“没有呀,当时我们蒙面偷进青木圆的石牢的,那里面只有你一个啊!”
  楚行云不由暗忖道:“莫非封十五逃脱了?帧王得到的讯息就是他传报的?怎会如此呢,他该是和自己一起被迷昏的吧?”
  二人正低首说话间,屋外走进一行人来。当先那人楚行云认得身材低矮有些微胖身悬一酒葫芦的中年人正是号称“玄机妙算”的岳玄机,身畔二女是同样风姿楚楚的陵阳郡主朱韵妃和“琴女”祝凤翔。其后还随有是数人,僧俗皆有。
  除了那一眼即可认出的意态豪雄的高大汉子是丐帮向天啸外,楚行云暗惊那个面色红润,身着一袭灰色袈裟,手持散发着冰冷青光的月牙方便铲的慈眉老僧——少林寺戒律堂首座大师法华上人,竟亦出现此地。
  那个鹤发童颜的矮个青袍道人,背负长剑,脸上一团青气,一双锐目,乍开乍合间精光闪烁。正是楚行云在秦淮楼上见过一面的栖霞观主持卫虚子。
  除这几人外,其他人却是一个也不认识。此刻那岳玄机一见他与那个离恨阁女弟子并肩对门而立,暗笑怜花公子果不脱多情本色,这么快边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这般亲近了。忙赶前几步,握住楚行云双手,朗声笑道:闻说公子恰巧落脚此地,岳某心下不禁大喜,公子身负绝学,实为此行一极大帮手。只是不知公子肯否应允?”
  楚行云朝相继落座的过人点头招呼,装作丝毫不知实情的样子皱眉道:“岳大哥尚未说出是何事,行云实是不知能否尽力?”
  岳玄机一拍额头,谦然道:“我真是糊涂了!且不忙说是何事,公子,让岳某先为你引见几位武林高人!”
  他首先手指向天啸,显是丐帮尊为四绝之一,这帮主向天啸又神功盖世,为中原武林少数几个顶而尖的高手宗师,声威之盛早压过了六大门,其帮主的身份在此该是最高,摊手道:“这位向帮主名满关山内外,想必不用岳某饶舌为公子介绍吧?”
  向天啸声若洪钟,哈哈笑道:“楚公子后起之秀,早已不输于我等老一辈多少啦。哈哈,今日幸逢,咱爷儿俩可得多多亲近!”
  他年纪看来不大,其实确实是上一代的高手,二十年来风满武林的“三艳双飞琴箫掌”中的双飞之一就是他这“龙行天下”了,因此楚行云也不介意他的老气横秋,向他作了一揖,客气了几句。
  岳玄机待二人见礼已毕,又转手介绍道:“这位是少林戒律堂主持法华大师。”
  那白眉老僧高喧佛号,合十为礼。楚行云躬身还礼,又听岳玄机道:“这位便是栖霞观的卫虚子道长。”
  卫虚子虽已见过他,但此刻面色依然冷肃,只一颔首,便算见过礼了。楚行云也不以为怪,他早闻说此人一生以剑为痴,向来不通世礼。
  岳玄机又转向一位锦衣老者道:“这位是京都国师府高手‘澜沧煞神’厉残厉大侠。”
  楚行云心下大奇,暗道:“怎么此人也来啦,真个奇怪哉也。”
  要知这厉残虽然是当今国师陶仲文属下,武功高绝,一条逆龙鞭罕逢敌手,但为人怪僻喜怒无常,正邪不分,且性好杀戮,在江湖上名声不在怎么好,但旁人碍着陶仲文的面子,当面亦不好说什么。楚行云心中暗思不已,面上却不露声色的见了一礼。厉残也还了一礼,楚行云仔细看时,却见他不知为什么面色苍白神情甚是憔悴。
  在厉残之后,在场之人便只剩一人没有见过礼。那人一直跟在众人之后,所以楚行云未曾见到他面容,此刻见岳玄机介绍已毕,当下向前跨了几步,站到了楚行云的身旁,此人面貌清癯,颔下一缕清须,眼中神光凛然,正是镜水山庄的“乾坤圣手”方青言。
  岳玄机犹豫了而已下,还是呵呵笑道道:“方大侠该是公子的舅父吧,那也不用岳某饶舌了。”
  楚行云心中冷哼一声,虽然不愿意,却也不得不上前几步,口呼舅父跪地见礼。方青言恩了一声,也不伸手相扶,边当眼前没这个人一般。众人见这舅甥二人这般不咸不淡的奇怪模样,心中都觉怪异,但人在江湖,却也不便开口探听其中隐私。
  岳玄机笑道:“好了,既然诸位均已到齐,岳某便可将今日行动细节说出啦。”
  厉残大声道:“是啊,帧王传书在座各位,只说聚会紫竹林是为灭除东瀛杀手的一场大战作准备,岳老弟是此次行动领头人,又向来见闻广薄,却不知此次东瀛都有哪些高手来乱我中土?”
  在场之人都凝神倾听,只有方青言和向天啸神态自若。楚行云看在眼里,此二人已经知道了实情,当然二人都和帧王关系密切,对一切行动自是了如纸掌。
  只听岳玄机朗声道:“这对手么,只有一人!”
  “什么?只有一个人!”
  厉残大吼道,脸涨得通红。不止是他,在场之人除了方青言、向天啸和楚行云、萧竹盈四人外,大都面露不悦之色。要知他们不是当今江湖举足轻重的几大派中的首要人物,便是威震天下的不世高手。离恨阁,国师府,江南楚家,少林武当丐帮等任是其中一人,便已能令江湖震动,他们本身又是名动一方的高手。今日齐集在这紫竹林中,却只为了迎战一个人。
  岳玄机淡淡道:“不错,便只一人!我们今日要伏击的,便只这一人!”
  他说这伏击时,语气显是极为慎重。
  少林的法华大师寿眉抽动,问道:“却不知此人是谁?”
  岳玄机深吸一口气,凝声道:“他便是昔年初涉中原就横扫江湖的西域奇人——夺魄魔君!”
  众人听了此话,心头均是不由一震,暗道:“原来是他!”
  法华大师缓缓道:“老衲闻说此人原是出身于阿尔泰山,乃人猿交合而生,不知是否可真?”
  “大师之言玄机亦有所闻。只不知真假,但‘夺魄魔君’袁侯生天生禀赋,神力无匹,却是事实。他曾获异人传授武功,诸位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岳玄机神情凝重道。
  厉残气哼一声,不服气的道:“力气再大,也只不过是个匹夫而已,何足惧哉?”
  楚行云面露微笑,转过头瞟了一眼默立身旁悄无声息的萧竹盈,见她正凝视自己,便昂起下巴学做厉残那神气模样。萧竹盈忍俊不禁,眼中流露笑意,随即又露出责备的神色,显然怪他不尊重前辈。楚行云见她反应热烈,不禁暗乐,又转过头来。
  只听岳玄机叹道:“难怪厉大侠做此想,夺魄魔君在一般江湖人心目中无所地位,法华大师能知其名,实是因为少林亦曾在其手中吃过亏。”
  法华大师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却不辩解,众人便知确有其事了。
  岳玄机稍顿续道:“却不知传授此獠武功的异人便是那媚情教的漏网之鱼——曾与当年天下六大高手中峨眉李妍真李真人两败俱伤的鬼手夺魂。据在下师门流传,那鬼手夺魂在歼情之役后伤逃至阿尔泰山,无意在一群猿猴中发现一小孩,怜材之下留其一本《夺魄经》此举便成就了日后的夺魄魔君,只是他几十年来一直在阿尔泰山苦修,绝步中原,是以人所莫知。四十年前却不知为何踏入中原,大肆屠戮,适逢当时和”慈心羽士“管三白前辈路过,激战三日夜后败逃而去!只是以管前辈和当时有天下第一人之称的龙虎山邵元节仙长齐名的能耐,力拼之下却亦不免身负极重内伤因当时此战极是隐秘,故而外界甚少有人知晓。”
  慈心羽士管三白乃是上代正派绝顶高手,与当今的“妙手佛心”楚临川双峰并峙,一时喻亮。只是这十多年来不见踪迹,江湖中人颇多猜测他已坐化名山!此刻骤然闻及他当年的事迹,众人心头都不由一凛。
  岳玄机见众人都露出凝重的神态,长吁口气道:“夺魄魔君三十年来不见踪迹,却原来是夺到了东瀛这异邦去了,敝东主曾暗中广散人手搜寻,却毫无所得。此次东瀛杀手侵入中原,即是以此人为首。自从传出倭寇阴谋以来,鄙东主已经接获多起江湖传报,诸位同来来听听吧!”
  言罢,缓缓伸手从怀内掏出几张纸条。
  他先用目光扫视众人一眼,看大家都神色凝重,方才念道:“三月十六,夺魄魔君过虎豹峡,风云骑百二余轻骑乘夜围而袭之,战一刻余,俱殁。”
  这短短几句话只三十余字,可从岳玄机口中淡淡道来,却如大锤般重重击打在众人心中。
  要知这风云骑较之六大门派虽则人数虽较少,但人人生性彪悍,骑术精湛来去如风,横行燕赵之地几近十载,无人可制。众人万万想不到只一刻间便已全丧于夺魄魔君之手!众人沉默了一阵,祝凤翔突道:“那风云骑虽然名声不小,但我师傅曾说其中无甚称的上真正高手之人,毁在那魔头手中,倒也没甚奇怪之处。”
  岳玄机摇首道:“祝姑娘,想蝶衣会庄会主何等高人,他所说的高手当今天下大概只有天下四尊、武林四绝和二宗六派三世家的掌门宗主之流才称得上吧!余者碌碌,自是不在他眼中。只是如他那等高手毕竟有限,以你我角度来看,风云骑实是不可小视!”
  微微苦笑中展开另一张纸条,轻声念道:“三月廿一,夺魄魔君宿于青莲镇,‘翻天掌’路寻初,‘覆地刀’曹抗旭携天地盟八十余名高手乘夜突袭……”
  言及于此,忽然抬头看到众人脸都绷得紧紧,续道:“此一战由初更起至二更止,‘翻天覆地’二人一死一残,八十余高手几殁,逃生者不足十人之数,鲁境大派天地盟是役尽毁!”
  “翻天覆地”路寻初、曹抗旭两人结义多年,组建天地盟,一掌一刀横扫鲁境,是绿林道总瓢把子,大名鼎鼎跺脚地颤的地方大豪,然则以此二人这等高手,率八十余人乘夜突袭,却几至全军覆没的下场,怎不令在场众人心神摇荡!
  不等众人发问,岳玄机又展开两张纸条,冷声道:“四月初三,夺魄魔君过萍水渡口,遭四海帮及拜月教联手阻击。战一日许,焚轻重舟船百二十余,毙敌数十,烧死溺死者三百余众。第四日晨,夺魄魔君遭伏于小云山,战至午时,尽歼来敌。其中包括‘纤手织云’方婕妤,‘雪地飘风’刘从,‘毒弥勒’了凡,‘妖刀’练虹影。”
  四海帮是大江之上第一大帮派,帮内高手如云;拜月教则是江湖中闻名的杀手组织,都隶属于江南楚家。两大帮会联手,仍落得死伤累累。而方婕妤诸人武功地位更不在在场的任何一人之下!尤其是“妖刀”练虹影,他曾挑战当时慕容世家的家主,虽在慕容“红尘斩”的绝世刀法下俯首称臣,但亦拼斗了将过二百余招,手下少有三合之敌的慕容远山对之极为称道,英雄相惜下只毙敌之命而不伤的“红尘斩”刀法下首次有了逃生之人!但现在却就连他这样的人物亦败在了这几十年后复出的夺魄魔君手中,想来实是可畏,此际厉残脸上已没有了先前的不以为然。
  他念完这两张纸条,抬起头来,见众人都神情木然,不由长长叹了口气,道:“夺魄魔君所过之处赤地千里,杀孽之重,骇人听闻。今日若不将他除却,却不知还要有多少江湖中人将死在他的‘青天戟’下!”
  方青言目射异芒,突然道:“江湖传闻夺魄魔君身负昔年媚情教主屠行空所遗的《媚情签》和象征教主之位的‘摩坷令’,岳先生以见闻广博而名着天下,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岳玄机微微一笑道:“岳某确知此事。”
  方青言双目如电,紧盯着他道:“如此说来,传闻是真喽?”
  岳玄机不置可否,缓缓踱了几步,突然转身道:“此传闻非但不真,且更由楚家一手编造!”
  “什么?是丁家之人编的?”
  方青言惊呼道,难掩万分失望之态。不止是他,在场之人均大感诧异。要知江南楚家向来侠名极盛,为白道顶梁柱,家主楚临川豪迈磊落,素性慈和,主持公道向来极得人心,不意竟编出这等损人阴德的弥天大谎!
  法华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然则楚家造此传闻,不知用心何在?”
  不止他,众人心中都正作此疑问。听及此言,不由都将目光投向岳玄机。只见这素以智谋着称的“玄机妙算”岳玄机深吸一口气,又细细吐了出来。